飛廉靜靜地聽着兩人的話,像是有一杆長槍貫穿他的身體和心髒,又沒有任何遲疑地拔走,隻留下一個冷風呼嘯穿過,帶來鮮血和劇痛的血洞,他以為自己會疼得弓起身體,可卻依然站得那麼筆直。
鶴骨松姿,曾經那人那麼說過他,“飛廉真是鶴骨松姿,這寬肩細腰,背直腿長,就跟雪山上落滿雪的青松似的,看着真是賞心悅目。”
這些話,這些過往,像利刃從他的頭頂穿透他的脊椎,繃着他的身體,讓他無法動彈。
甘霖想了想,然後認真道,“也沒辦法啊,不過對于你們來說,凡人的壽命彈指一揮間,我的出現不過就是一瞬,相忘于江湖也許是最好的,對吧?”
白澤笑着摸了摸他的腦袋,“小小年紀,看得倒是通透,不過你長得這個模樣,說你是神仙也不遑多讓呢。”
“謝謝誇獎,那有嗎,有這樣的東西嗎?”甘霖期待地看着白澤。
白澤搖搖頭,“或許有吧,隻是我不知道,天下的事我知道百分之九十九,你問的正好是那百分之一,抱歉。”
“沒關系,麻煩您幫我打聽打聽。”甘霖也沒想着這麼容易能得到答案,“再見。”
飛廉已經推開門出去了,他快跑了幾步追上去,“大人,等等我,我們接下來去哪?”
“你先回去。”飛廉突然停下腳步。
甘霖繞到他面前,“怎麼了?”
飛廉微微轉身移開了視線,沒有看他,又說了一次,“你先回去,之後的事情我自己處理。”
甘霖沒有走,他站在飛廉身邊順着對方的視線看過去,兩座小樓中間有個兩米寬的巷道,透過這一線巷道,正好能看到忘川,閃着零星碎光。
這裡是忘川的下遊,也是世人以為的忘川,上面有奈何橋,到了這裡靈魂的罪孽都已經被洗滌得差不多了,所以河水比起十八重冥司的上遊要清澈得多,甚至呈現出一種浪漫暧昧的粉色,映着兩岸的仿古路燈,已經是幽都著名夜景之一了。
甘霖出奇地冷靜,“我和白澤大人剛才說的話讓大人不高興了嗎?”
飛廉渾身一僵,右手緊握成拳。
“我覺得我的話并沒有錯啊。”甘霖語氣輕松,“就算我在這裡工作一輩子,也不過幾十年,我死了,飛廉大人你們還會存在千千萬萬年,對比起來,我早離開晚離開其實并沒有什麼區别……”
“你什麼都不知道!”飛廉忽然厲聲打斷了甘霖,他倏地轉過頭,漆黑的眼眸死死盯着對方,半晌,失去了所有力氣似的輕語,“你什麼都不知道……”
甘霖感覺自己被一張大網籠罩了,這張網并沒有緊勒着他,甚至是柔軟的,可他卻無法逃出去,就像他無法後退,無法移開視線不去看飛廉一樣。
他直視着飛廉,甚至笑了笑,“我不知道啊,其實我也不必知道吧,人妖殊途,人仙也一樣,不管怎麼樣,我終歸是個凡人,平凡普通,健康安甯才是我最大的願望。”
飛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往他身上扔了一個保護結界,“你先回去。”說完就走,像是不敢再多看他一眼一樣。
甘霖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盡頭,隻能原路返回,結果剛走了兩步,就摔了個狗吃屎。
這次沒有風托着他,飛廉的結界隻能保護他免于法術的傷害,卻抵擋不了這種物理意義上的意外、
不知道是不是用了特殊的材料,感覺幽都的地磚特别硬,磕得他膝蓋發麻,掌心一陣刺痛,他擡起一看,飛廉幫他治愈的地方又出現了更嚴重的擦痕,滲出暗色的血液。
“倒黴透了。”飛廉爬起來拍了拍膝蓋,歎了口氣,過了忘川從結界回到了辦事處。
飛廉一個人行走在天色已經徹底黑了的幽都,路邊昏黃的燈光将他的影子拉成了長長的一條,他忽然停下腳步,擡手看着拇指下面已經變黑的血漬,良久,湊到唇邊,含上那塊,探出舌頭輕輕舔過。
握住拳頭,他重新邁開了步伐。
甘霖感覺才離開了最多兩小時,結果人間已經是下午三點了,他錯過兩頓飯,餓得前胸貼後背,一頭紮進食堂,沒想到這個時候,食堂不光有飯,還有熟人。
“孰湖。”
“甘霖!”孰湖歡快地沖過來給了他一個熟悉地舉高高,“你醒啦?”
甘霖本來就餓,轉了兩圈被放在地上的時候腿都在打擺子,幸好被人一把抓住胳膊才不至于摔倒。
“孰湖,你别折騰他了,他昏了三天沒吃飯,經不起你這樣折騰。”禍鬥笑着撐住甘霖,把他放在椅子上,“吃什麼,我去幫你點餐。”
“什麼都行,要量大管飽!”甘霖道。
禍鬥幫他點了今天的套餐,AB兩種各來一份,“怕你一份不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