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過中午，他吃過午飯，坐在客廳沙發裡看書。

書平攤在膝上，修長勻稱的手指無意識搓開書頁的右下角，隐約露出下一頁頂部用大号加粗字體寫着的“心髒xxxx”字樣的大标題。

正看得入神，一旁反扣在沙發上的手機響了一下。

周默沒有管，而是等将眼下這章最後幾段看完，才伸手拿過手機。

開屏，解鎖，綠色方形圖标上亮着個紅色“1”字角标。

周默漫不經心地點進去，另一手手指翻動，已經為進入下一章閱讀做好了準備。

而緊接着，剛從手機屏幕上掃過的視線倏地一滞，上一秒還心不在焉的目光瞬間露出幾分不耐——

并不多的對話條目裡，排在最上面的，是個手繪的泡面頭頭像。

點開消息，還是沒什麼意外的一句話：

【周默你今天在家嗎？】

周默沒有立即回複，擡指将對話框往上翻了翻，連續幾屏的聊天記錄裡，充斥着大差不差的你問我答：

——【周默，你現在在家嗎？】

——【不在。】

——【周默，你下班了嗎？】

——【還沒。】

——【周默你今天也加班嗎？】

——【對。】

……

指尖重新劃到最下面，點開輸入框，他再次毫不猶豫地鍵入兩個字：

【不在。】

然後将手機扔到一旁，收回精力繼續看書。

-

同一時間的901。

看到周默發來的那兩個字，遲了了如釋重負：“不在，那我就放心了！”

她一個揚手，将手機扔到沙發上，抄起美工刀就興沖沖地拆起了快遞。

擺在她面前的，是個細長形狀的紙盒，粗倒是不粗，長度也就不到一米。遲了了先劃開紙盒一端，然後掀開蓋子，将盒子倒過來抖了兩下，“唰”地一下，另一個包裝更精美的長方盒子從這個土黃色的快遞盒裡掉了出來。

遲了了拿刀繼續劃，然後再倒。

這次掉出來的不再是個盒子，而是個塑料袋包裹着的灰紫色卷成卷的墊子。

墊子一掉出來，便在地闆上發出“嘭”的一聲悶響，一頭還卷着，另一頭已經被摔得散開。

将兩個無用的紙盒和塑料袋踢到一邊，她彎腰揀起散落的那端抖了抖，沒兩下墊子便被抖開，露出正面用白色細線勾勒的方形格子和四個三角格子。

顯而易見，這是個跳舞毯。

前幾天，闖闖從網上看到這東西，想到遲了了整天窩在椅子裡畫畫，一坐就是大半天，很需要鍛煉一下，便給她發了鍊接過來。遲了了一看，确實挺有意思，而且寓“練”于樂，相信買來之後肯定不會像那些啞鈴、壺鈴、跳繩、彈力帶、瑜伽墊、泡沫軸……一樣，三分鐘熱度！

于是，她立馬下單，今天正好送到。

将地上散落的玩偶坐墊，還有茶幾小桌搬到一旁，遲了了将跳舞毯鋪在電視機前，又研究了一番說明書，按照要求連接好電視機、主機盒子和手環感應器，随機選了一節課，開始驗貨。

-

周默回完消息便沒再管手機，可又看了兩頁書後，他恍然反應過來有點不對勁。

按照前幾天的慣例，在自己回複“不在”後，對方就該接着說要給自己送什麼什麼東西，先放在門口，讓自己回來記得取了，可這次怎麼……這麼安靜？

他轉頭看向旁邊趴着的手機，眼睛微眯，揣摩着遲了了到現在還沒有下文的原因。

而不等他想出個所以然來，頭頂響起的“咚咚”聲已經給了他答案——

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最開始斷斷續續的幾下之後，某人似乎漸漸摸到了節奏，聲音開始變得規律起來。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周默仰起頭，木然朝上看去。

老實說，那聲音一開始并不明顯，尤其是在這四下明亮的白日裡，混在窗外雜亂的風聲、車聲、樓下小孩的嬉鬧聲、小區裡不知哪家還在揮舞鍋鏟的锵锵聲滋啦聲裡，更加不引人注意了。

可巧就巧在，這聲音傳來的地方，不偏不倚正正好，就在周默頭頂的正上方……

如果沒發現也就算了，可一旦開始注意，那感覺就像是身處在震中，持續不斷的低頻噪音幾乎震得他額頭血管一蹦一蹦的，心髒也是咚咚咚的接連重擊。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感覺自己仿佛能看到天花闆正往下落灰……

意識到這一點，他來不及多想，立馬拿起杯子和書，快步挪到書桌後。

又等了會兒，那聲音還在響着，周默有些無奈地放下杯子，重新起身回到沙發，拿過手機準備發消息。

可剛打開對話框他就停住了——

什麼叫自作自受？

這就叫自作自受。

剛剛他謊稱自己不在家，以為能拒絕對方的投喂，哪裡想到對方壓根不是要來送東西，而是怕弄出的噪音又打擾到自己……可誰讓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情急之下周默也顧不上這詞用得對不對了——跟對方撒了個不在家的謊？

現在好了，你不在，她就可以放心蹦了。

不僅放心蹦，你還完全沒有由頭去勸阻，甚至連上一次那樣上樓敲門都不行！

畢竟，誰讓你“不在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