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技術研發,追求的是嚴謹,不是有趣。”周默收起臉上多餘的表情,義正詞嚴道。
見他好像真的有些介意自己這個發散,遲了立刻老實了下來:“哦……”
“而且這有悖倫理!”周默又鄭重地說。
遲了了正襟危坐地點頭:“嗯!”
她這樣收放自如,倒讓周默一時沒了着力點,隻能氣悶地看着她。
屋内一時陷入沉默。
然而冷靜下來,周默細細回想遲了了的話,又覺得似乎也不是毫無可取之處。
他之前陷入了思維定式,隻認為老人們的情感陪伴來自于子女和晚輩,可被她這歪點子一說,自己也驚醒過來,似乎世人對于老人戀愛這件事總是有一個偏見,認為老人戀愛就是為老不尊、老不修,要麼就是糊塗被騙。
可為什麼老年人不能享受愛情?為什麼老奶奶不能玩女性向遊戲、老爺爺不能玩男性向遊戲?
但……
如果要這樣做,他們面臨的将不僅是技術上的問題,還有社會倫理的拷問。
他搖搖頭,這事回頭再說不遲,他看向面前埋頭看着手機不再說話的遲了了——
還是先安撫眼前人吧。
“咳,雖然不太靠譜,但你的建議也給我提供了一個新思路,回頭我和團隊再讨論讨論,謝謝你。”周默清清嗓子,緩了緩語調說。
咦?
正低頭在三人小群裡聊得火熱的遲了了聞言擡起頭,驚訝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我剛瞎說的對你真有幫助?”
“……”
很好,“瞎說”兩個字成功又讓周默胸口悶了一悶。
“……嗯。”他還是點點頭。
“嘿,我可真聰明!”遲了了歪歪頭,燦爛的臉上滿是得意。
周默:“……”
遲了了,你真是好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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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自由職業”,許多人往往有個誤解,認為他們可以随意安排自己的時間和工作方式,想不工作就不工作,想去哪玩就去哪玩。
當然,一定程度上确實如此,然而更多的情況則是全年無休,不到一項工作幹完就不會停下。
遲了了也是如此。
托肖音韬這個暴躁編輯兼工作狂的福,她在《螢火蟲奇遇記》創作期間雖然作息跟普通上班族迥然不同,但工作節奏卻也差不多了。如今好不容易熬來一個假期,除了接點商稿賺點錢,她自然要好好玩一玩。
乙女遊戲的瘾來得快去得也快,不過一個星期,她便像個真正的“渣女”一樣,将五位各有千秋的男角色厭棄了。
去城西山上探望過家人後,她在家裡盤算了半天,跟闖闖一合計,兩人将“或者”的大門一關,尋了個海島,潇潇灑灑度假去了。
而這段時間,周默因為全身心撲在工作上,一開始完全沒留意到身邊清靜了許多。
直到幾天後,他突然收到一件從海島寄來的包裹,一看寄件人,才知道遲了了出去玩了,又打開一看,竟然是好幾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大貝殼。
當然,也少不了海島的特産水果——這人是真愛給人送水果啊!周默不禁搖頭笑歎。
于是偶爾閑下來的時候,他不自覺地養成了翻朋友圈的習慣。
每天打開朋友圈,在一衆同行分享的論文鍊接和行業新聞中,屬于遲了了的那部分總是格外鮮活且引人注目——
去玩尾波沖浪,即便一開始跪在沖浪闆上連站都站不起來,還被揚起的浪花劈頭蓋臉扇了好幾個“巴掌”,她卻依然能樂得見牙不見眼,隔着定格的照片似乎都能聽到她叽叽喳喳的笑聲。
然而上一張還狼狽得不行,下一張她就已經能松開拉繩,站在沖浪闆上雙手比耶了。
再劃一張,又是她在潛水時,“騷擾”附近遊魚的照片,卷曲的長發被海水拖浮起來,毫無拘束地飄蕩着,像是她這個一直自由自在的人。
還有吃海鮮大餐的、喂海鷗的、卷着褲腿趕海的、跟朋友玩鬧的……
周默看着這些照片和視頻,當真覺得她這日子過得令人豔羨,跟自己這個整日在公司對着電腦敲鍵盤的人一對比,簡直像是生活在兩個世界。
“看什麼呢?”
祝赫見他對着手機笑得滿面春風,好奇地探過頭來也想看看。
沒想到剛看到一張照片的影子,周默便迅速将手機鎖屏、反扣在了桌子上。
“嘿,怎麼還搞這麼神秘呢?”
“沒什麼,”周默掃了他一眼,低頭吃飯,“就是在想,或許什麼時候可以出去旅個遊。”
“嗯?”
祝赫奇怪地看着眼前這人,覺得他怕不是中邪了?
……
在周默暗戳戳偷看遲了了的朋友圈時,遲了了也沒忘了他。
準确來說,是自從知道周默研究機器人之後,她再看到這類東西就覺得特别親切。
連這次出遊坐飛機、住酒店時,她見到人臉識别的設備都跟見到老朋友一樣。
更别說,在酒店遇到送東西的機器人了。
一走小半個月,沖浪、潛水、沙灘浴玩了個痛快,還坐遊輪出了海,等再回來,遲了了整個人都黑了一度。
此時,她正抱着自己的專屬抱枕盤腿坐在蛋殼椅裡,興緻勃勃地同周默講着她旅行中遇到的趣事。
“你不知道,那小家夥可好玩了!不僅送餐能準确找到我們房間,還叫我‘客官’,走的時候還會說——”她停下來,清清喉嚨,捏着嗓子發出一串娃娃音,“‘有好評,我媽媽會給我糖吃的’。”
而後又恢複正常,雙眼晶亮地問周默,“怎麼樣,超可愛有沒有!”
周默目光閃了閃:“……嗯。”
“有一次,我故意擋住它的路,它還會說‘請讓一讓’。”
周默有些無語。
故意擋機器人的路,這事确實是她能做出來的。
“還有還有,它還會自己坐電梯!快到樓層的時候,還會說‘我給大家表演一個隔空按電梯吧’,然後電梯門就開了,是不是超級神奇!”
周默開始有些哭笑不得。
關于這個機器人,他當然從她的朋友圈裡見到過,隻是沒想到背後還有這麼多事。
“酒店的服務機器人主要是由環境感知、自主導航和智能交互幾個系統組成,并相互配合完成工作的,”他解釋道。
“能準确找到你的房間,是因為事先對酒店地圖和所有房間位置進行了位置掃描記錄,這就跟掃地機器人初始啟動時需要建立全屋地圖一樣。
“而察覺到你擋路,是傳感器的作用。至于自己坐電梯,是機器内部裝有無線發射器,能和電梯裡的接收器直接進行信息傳導控制的。”
“哦——”遲了了恍然大悟,可轉而又問,“但它有時候也有點傻乎乎的是為什麼?比如有一次我們回去,剛好碰到那個機器人也要進電梯,明明我們各站各的,可它非說我們擋它路了,還委屈巴拉地哭唧唧……”
“……這可能,是因為設置了避障程序,比如避障标準如果設置的是二十厘米,那麼即便沒有觸碰到,當相互距離小于二十厘米時也會被機器人識别到。至于哭……人格設定而已。”周默說。
“哦——”遲了了再次茅塞頓開。
不過,二十厘米的避障距離?
她屈指點點下巴:這不就跟周默的社交邊界一個道理嗎?
機器人有避障距離,周默有社交邊界,四舍五入……
周默就等于機器人!
不愧是研究機器人的呀!
遲了了突然感覺思路一片清晰!
而想通了這一點,再看周默,遲了了仿佛看到他周身二十厘米左右的距離上也出現了一層隐隐約約的電子光膜。
一旦有人越過了這個光膜,他便會像那個小機器人一樣“哎呀哎呀”地用軟萌可愛的娃娃音急呼呼地叫喚起來。
“哈哈哈!”她忍不住又笑起來。
而感覺自己被她用一種詭異的目光掃描過的周默,對着她這笑,悄悄往後撤了撤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