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卻不認,晃晃腦袋捏着嗓子反問:“遲了了是誰?我是兔子小姐!”
“……”
周默歎了口氣,又說:“遲了了,把頭套摘下來。”
許是因為他的語氣太過平靜,平靜得有些讓人捉摸不透,這次“兔子”不說話了,放下胳膊,往後退了兩步,然後一動不動地仰頭看着他。
周默也低頭看着她。
隔着一層兔子腦袋和昏暗的光線,兩人誰也看不清對方的神色。
過了會兒,“兔子”認輸,舉手去摘頭套。
可剛舉到一半,頭套裡就發出哎呀一聲。
“怎麼了?”周默忙問。
“扯到頭發了……”遲了了慘兮兮地說。
周默嘴角一抽,隻得上前去幫她摘頭套。
……
五分鐘後。
801的燈重新亮起,客廳裡,周默和遲了了一人一邊坐在沙發裡,仍然可見一絲狼狽。
周默抱着兔子玩偶圓滾滾的腦袋,看着遲了了用手耙了耙頭發,然後将發卡戴好。
等她收拾好,他才開口問出已經忍了很久的問題:“你這又是在搞什麼?”
遲了了順好頭發,又拍了拍發卡,最後伸手示意兩人面前茶幾上的蛋糕,神采奕奕道:“給你過生日呀!”
雖然心裡早有猜測,可聽到這個答案,周默呼吸還是蓦地一滞。
“……你,怎麼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我算出來的呀,”遲了了不無得意地伸出四根手指,“你說你大門的密碼是生日的二進制轉換,我就在網上查了二進制轉換成十進制的方法,其實一共算出來四種可能呢,但是其他都在上半年,隻有今天我趕得上了,就拿這個碰碰運氣了。如果過錯了,那就算你賺了!”
說到這,她一喜,又問:“所以我碰對了是嗎?”
而周默聽她說完,心裡早已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他已經好多年沒正經過過一次生日了。
記憶中上一次鄭重其事地過生日,還是研究生期間。
那年夏天,他因為要參加一個國際比賽,需要提前返校,外婆便提前給他過了生日,準備了生日蛋糕、蠟燭,還有一桌豐盛的飯菜。
第二年,他便出了國,之後一待便是多年。
中間雖然每年都會回來,卻再也沒碰上過他的生日。
隻是每年這天,外婆都會給他打電話,提醒他給自己過生日,吃頓好吃的。
而隔着十二個時區,周默在電腦前聽話地應着,等一挂了電話,轉頭又把這事兒給忘了。
沒想到時隔多年,再給自己過生日的,竟然是遲了了。
“對了嗎對了嗎?”遲了了見他沒反應,又問了一遍。
周默回過神來,看着她。
面前的這雙眼睛還是那樣晶瑩剔透,仿佛是被山泉沖刷掉所有雜質的黑曜石,透着讓人移不開視線的亮。
面對這樣一雙眼,周默感覺自己的那點心思幾乎就要按捺不住。
“你——”
他忍不住想問:你為什麼費這麼大心思要給我過生日?你對我,是不是也有不一樣的感覺?你……
然而動了動唇,他又發現自己還是開不了口。
他習慣了和各種數據、代碼打交道,這些東西是可視的、确鑿無疑的,隻要他将自己的需求和命令輸入進去,代碼便會自動生成他想要的答案,十拿九穩。即便偶有失誤,按圖索骥,也總能找出bug進行修複。
面前的情形卻與之截然不同。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對遲了了動了心,即便這些天他将搬過來後與她打交道的經曆幾乎事無巨細地複盤了好幾遍,也還是沒有找到那個關鍵節點。
甚至是某個量變引起質變的Enter鍵……
而更讓他苦惱的,是她對自己的态度。
研究人工智能的人都将機器仿人腦作為畢生理想,可也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機器算法和人腦之間的區别到底有多大。
算法可以預測、能夠控制,而人腦,始終是個謎……
他習慣不做無把握之事,于是總想在獲取到更多的信息之後,再決定如何采取下一步動作。
然而,太難了……
遲了了随意的一個舉動、一句話,似乎都能讓他系統潰亂,原地宕機。
她來敲門、她不來敲門、她發了消息、她撤回了消息、她抱怨某件事、她前一天沒睡好、她給青梅竹馬的男生畫畫、她對那個男生的情況如數家珍、她說起他以前的糗事、她……給自己過生日。
明明他從來比誰都沉得下心,可卻總在她面前方寸大亂、倉皇而逃……
“對了。”半晌,他說。
“Yes!”遲了了雙拳一握,比了個勝利的手勢,下一秒轉眼一看,蠟燭已經燒了快一半了,她趕緊催促,“快快快!許願、吹蠟燭!”
說完,她一頓,歪歪頭:“許願?”
然後樂了,擺擺手:“不管他,吹蠟燭!”
周默聽到她重複這兩個字,心裡又是一悶,想到剛剛在門外聽到的提醒,更覺得難受了。
搖搖頭,他将這兩個字抛諸腦後,然後如遲了了所說,閉眼默念,然後吹蠟燭。
之後遲了了又催他切蛋糕。
“沒有用玉米油哦~”遲了了笑嘻嘻地說。
突然,她想起什麼,臉色一變:“對了,我之前,是不是也給你送過一次蛋糕,你剛搬來的時候?你吃了嗎?!”
周默目光微微一閃,然後搖頭,臉不紅心不跳地說:“沒有,被祝赫搶走了。”
遲了了頓時松了口氣:“幸好幸好!那些都是用玉米油做的,還好你沒吃。”
周默:“……”
雖然隻是6寸的小蛋糕,但兩個人吃還是有些大了。
更何況周默本就不愛甜食,淺淺嘗了幾口之後便吃不下了。
轉頭看旁邊,遲了了正挖了一大勺興緻盎然地往嘴裡填。
細膩的奶油包裹着綠色的青提,白與綠形成鮮明的視覺對比,在被遲了了一口咬下的同時,也在她嘴角留下了一抹痕迹。
周默看着那一點白,手指情不自禁地動了動。
這一刻,他心裡突然冒出一絲有些惡劣的念頭:如果,自己給她擦掉了,她會有什麼反應呢?
這麼想着,他也确實這麼做了。
遲了了還沒反應過來,便感到嘴角有一抹溫熱的觸感擦過,她猛地一吓,立馬轉過頭來。
然後,就對上了周默的視線。
再然後,她視線一垂,落在周默還在自己臉旁沒有撤回的手上。
大拇指指腹上,還有剛剛擦掉的一小塊白色奶油。
而原本隻是擦着唇角的手指,因為她這一動作,若即若離地碰到了她的唇。
那樣柔軟的唇。
周默的呼吸幾乎都停滞了。
他就這樣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黑褐色的瞳仁裡面仿佛倒映着自己的臉。
試探的、有些緊張卻又不願就此服輸的臉。
而這時,這雙眼睛也漸漸褪去了一開始的詫異,變得不解、恍然,而後,又染上一抹主人特有的狡黠。
再然後——
“嗚!”
周默忽覺眼前一黑,一陣突如其來的涼意便已撲面而來,遮擋了視線,像是有什麼又濕又厚的東西糊在了臉上。
緊接着那東西又掉下去,“噗”地一下砸在了他的衣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