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因為在醫院一通無厘頭的折騰，遲了了和周默的冷戰剛開了個頭，就宣告結束了。

回到小區，已經是下午四點多。

明亮金黃的太陽挂在西南方，透過小區裡濃密的香樟樹冠灑下來，斑斑點點，微微灼眼，像另一種挂在頭頂的波光粼粼。

按電梯樓層時，周默頓了下，狀若無意地問遲了了要去哪兒。

“你還要工作嗎？”遲了了反問。

“對。”周默答。

遲了了想了想，說：“那我回我家吧。”

于是周默給她按下9樓。

等電梯到了8樓，他又将半路停車買的藥交給她，然後走了出去。

遲了了跟他擺擺手說了再見，便低頭看向手中的袋子，拿出裡面的一次性碘伏棉棒，好奇地研究起來。

然而就在這時，即将關閉的電梯門突然又打開了。

“咦？”遲了了疑惑地擡起眼，卻見周默又出現在了外面。

“怎麼了？”她問。

周默看着她，遲疑片刻，試探着問道：“你，沒事了吧？”

遲了了一愣，立刻搖頭：“我沒事啊，我能有什麼事？”

周默沒有說話，隻是盯着她的眼睛。

遲了了也看着他，歪頭眨了眨眼睛。

又過了幾秒，似乎确實沒看出她有什麼異樣，周默這才松了口氣，松開手下的按鈕：“沒事，你上去吧。”

“嗯嗯！”

……

這次電梯順利阖上，繼續上行。

周默沒有立刻進門，而是走到樓梯口，側耳凝神，聽着樓上的動靜。

電梯在9樓停下，然後打開，遲了了心情頗好地哼着歌，哼哼哈哈地從裡面走出來，然後是開門、進門、關門……

直到樓上完全沒動靜了，他才真正放下心來，轉身去開自己的門。

可周默不知道的是，就在901大門關上的瞬間，遲了了的歌聲也戛然而止。

她整個人正木然地站在門口，看着鞋櫃發呆。

半晌，她又猛地回過神來，晃晃腦袋，然後神色如常地換鞋、進屋。

隻是這一次，她沒有像往常那樣，懶散地往沙發裡一躺，也沒有去廚房翻吃的，而是靜靜地來到畫室……拿起了電腦旁的相框。

照片上，留着齊劉海、看起來也比現在略顯青澀的遲了了笑容燦爛地站在中間，兩邊分别是一個年輕的女人和男人。

女人大眼睛、高鼻梁，身上一襲月白色旗袍，透着股出塵脫俗的溫婉優雅。男人則長着一張娃娃臉，頭發微卷，嘴角一側還有個酒窩。

隻需一眼便能毫無疑問地看出，這是一家人。

遲了了很巧妙繼承了父母雙方的獨特之處，大眼睛、小高鼻、自來卷，和一隻酒窩。

她擡指拂過照片上的兩人，半晌，将照片攬進懷裡，撒嬌一般低聲說了句：“爸爸媽媽，今天我做了件很勇敢的事哦！”

遲了了低估了今天這件事對于自己的影響。

本以為過去就算是過去了，可等到隻剩下她一個人時候，“安靜”仿佛成了一面負面情緒的放大鏡，而整個房子，就是這個放大鏡的投射場。

下午在派出所看到的那一幕，像是一把鑰匙，開啟了某個她時光深處的一段記憶。而這記憶，又像是一隻毫不留情的大手，一點一點，殘忍地撕開了她一直刻意掩蓋在表層的美好。

美好之下，殘酷的真相被暴露出來，宛如冬日裡呼嘯而來的寒風，一下一下，将她的心不斷淩遲着。

遲了了有些坐立難安，她不想讓自己沉浸在這種情緒裡，于是打開電視，準備看點熱鬧的東西。

可隔着一道屏幕，電視機裡此起彼伏的笑聲和嘉賓間熱鬧的互動仿佛和她隔了一整個世界，非但沒有緩解這種情緒，反而起了反作用。

遲了了意識到，自己需要找人說說話。

她下意識就想去樓下找周默，可下一秒想到他正在工作，又隻能打消這個主意。

她想，或許自己剛剛就應該跟闖闖去“或者”的。

看了眼時間，也不知道她們忙完沒有。

她趕緊起身去換鞋子，背上包準備出門。

可不料剛拉開大門，她就跟門外正擡手屈指準備敲門的男人撞了個正着。

“……周默？”遲了了猝不及防，來不及整理臉上的表情，“你，工作……結束了？”

周默也怔了下，點頭：“嗯，在訓練數據，暫時不忙。”

其實也不是不忙，隻是除了見義勇為的興奮和激動之外，今天的遲了了，總讓他隐隐覺得不大對勁。雖然剛剛上樓前反複确認過，但他還是不放心，工作剛告一段落，就想上樓再來看看。

然而眼下——

他打量着遲了了的裝束：“你要出去？”

“啊，”遲了了罕見地有些語塞，撓撓頭，“在家有點無聊，準備出去走走。”

周默抿了抿唇，突然想起什麼，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我準備去買菜，你要不要一起？”

“買菜？”遲了了一怔。

周默表情有些不大自然，說：“……嗯，你願意的話，晚上可以一起吃。”

這話讓遲了了精神頓時為之一振，瘋狂地點着頭：“好呀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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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天氣真呀真正好，我和奶奶，不是，我和周默去呀去買菜——”

超市裡，遲了了嘴裡唱着篡改的兒歌，一會兒跑到這邊一會兒跑到那邊，看到任何自己感興趣的食材都要回頭問一問周默的意見：

“周默，這種魚刺多嗎？”

“周默，蝦要不要？”

“周默，洋蔥能跟什麼搭配？”

“周默，做粉蒸排骨好不好？”

“周默，胡蘿蔔怎麼做？”

……

周默推着購物車不緊不慢地跟着，不管她問什麼，都一一耐心作答，并表示沒意見。

遲了了剛開始還懷疑他是不是遷就自己，但轉而想到他的廚藝，又不覺得有什麼了。

弱者挑剔食材，強者拿捏食材！

是這個道理，沒錯！

買完菜，去結賬的路上，兩人路過零食區。

周默走了幾步，發現遲了了沒有跟上，便回過頭去找，一轉身卻發現她正站在貨架旁，手裡還抓着兩包辣條。

對上他的目光，遲了了正在竊喜的表情立馬一僵，頓時有種做虧心事被當事人抓包的心虛。

“……那個，我買回去無聊的時候吃，”她忙解釋，“不是不吃你做的飯。”

周默定定看着她，轉而又看向那個零食貨架。

遲了了緊張極了。

然而就在她以為他要讓她把東西放回去的時候，周默卻開口問了句：“還有别的嗎？”

嗯？

她一下子差點沒反應過來，下一秒立即搖頭：“沒了沒了！”

說着趕緊跑過去，将手裡的辣條扔進推車，樂呵呵地拉着車子往收銀台走。

……

回到801，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

周默拎着食材去廚房處理，遲了了也撕開一包辣條跟着來到廚房門口。

“周默，你要吃嗎？”她将辣條往前一遞。

周默正在挑蝦線，聞聲看看自己的兩隻手，搖頭：“你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