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秘境出來,林祝就感覺到君生與她的聯系恢複了。
但她當時忙着趕路,也沒顧得上問上君生兩句,再過一會竟直接忘了,這會君生來主動找她,林祝有種詭異的心虛之感。
林祝擡手揪掉面前擋住視線的樹葉,“挺好的。”
樹葉在他手中被五馬分屍,林祝毫無感覺,腦中全然被君生占滿。
怎麼回事,隔了太久沒見她竟然有點不自在。
林祝一時間語塞,找不出什麼話題可以聊。
君生主動破冰,“在進入秘境之後,我就被屏蔽了,趁這時間我升級了系統,以後進秘境我不會再被屏蔽。”
“嗯...”
林祝在想她要說什麼呢?誇君生做得好?聽着跟表揚狗狗做得很好沒什麼區别。
林祝憋了半天,決定分享秘境中的見聞,君生應該沒見過外面的世界。
她先是對君生的能力能力升級表示贊賞,“好,以後你能和我一起進秘境了”,然後開始講秘境中的奇事,“君生你不知道,春寒秘境内的草有成年人高,樹也比一般的樹要更高更大。”
“而且,在裡面我們差點全都死在那裡了,我遇到了一條蛇,那蛇…”
君生一路聽着林祝講述她在逆境中的故事,偶爾會答應幾聲表示他在聽。
他看到和林祝同行的幾人,數據某處一動,牽連其他緊挨着的數據,最後整個數據庫動蕩起來。
君生說不上來,活了上百年的系統頭一遭感受到這麼強烈的情緒。
他等林祝說完了之後才假裝不經意間提起,“他們是誰?”
林祝下意識問道,“誰們?”
君生察覺到自己在升溫,不自在的問,“和你同行的這幾人,我都沒見過。”
身為系統,君生知道很多事情,對于人類的情感他比絕大多數人類都要了解。
君生敏銳的捕捉到自己的卑劣,懼怕承認卑劣,一種怕意輕輕纏上他。
古井無波的水面下不知深幾何,越是下沉越是幽暗,月色也進不去。
他怕什麼呢?
怕自己不是林祝唯一的夥伴了,怕被再次抛棄,怕淪為失敗品。
林祝哦了一聲,“他們啊,是我在秘境認識的好朋友。”
君生聽見他自己說,“好朋友,我是嗎?”,話說出口的瞬間,他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怎麼能就這樣...說出來,林祝會怎麼想?
他仿佛在這一瞬間擁有了心跳,學會了嫉妒、緊張、期待,周圍空蕩蕩毫無一物,而他在下沉。
好在,有人穩穩接住了他。
清脆的聲音打破了他的困境,“當然是,你是我在這個世界認識的第一個好朋友。”
沒等到他的回答,她察覺到君生的不對勁,“怎麼了?為什麼這麼問?”
君生還是沒說話,他很想回答林祝的問題,可是他核心數據亂了。
清晰的思維和理智化為烏有,某處冒出的酸澀又甜蜜的人類情緒軟綿綿卻又讓他毫無招架之力,任人宰割。
感性成了勝利一方,壓住另一端的理智。
他不可避免地想到前幾個月。
林祝不知道,這些時間他其實能看到林祝在秘境中的畫面。
君生看到林祝救人、殺敵、危急關頭、生死一線,他第一次如此全面仔細地觀察一個真正的人類,也是第一次看到有溫度的生命。
君生見過穿白大褂帶防護眼鏡的科研人員,見過數不清的記錄本和一成不變的語調,見過數位和他一起被生産但最後被攪碎的系統。
“五号終止實驗。”
“七号終止實驗。”
“實驗品廢掉了,實驗停止。”
林祝是第一個闖進他如一潭死水般生活的人,或許算不上生活,他隻是人工捏造的數據,沒有生活。
仔細想來,自與林祝相識他們之間并不符合人類所規定的動心準則。
沒有因美好的面容動情,更沒有令人面紅耳赤的肢體接觸。
僅僅是一句晚安,也足夠君生沉迷。
熱烈,活力,能讓他感受到身體裡流動的不是數據而是血液。
君生知道,遇見林祝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他希望他的希望能開心一點。
他想起祁涯死去時林祝的情緒波動,緩聲說道,“林祝,你做得很好,你沒有做錯。”
君生沒用什麼話安慰林祝,因為他相信林祝心理足夠強大,他要做的,僅僅是告訴林祝,她沒做錯。
林祝眼睛微微睜大,盡管君生并未說明,但她知道他在說什麼。
很多人會把不屬于自己的責任攬到自己的肩上,這是好人的通病,林祝也是。
她接受的教育是集體教育,怎麼為團隊做貢獻,怎麼讓利益達到最大化。
沒人告訴她怎麼面對犧牲,可能是因為和平時代沒有機會遇到驚心動魄的抉擇。
但她遇到了。
林祝不可避免地陷入自責的泥潭中,深不見底的泥潭裡,她偶爾會看見祁澤努力伸出求助的雙手。
她拼了命想要拉住祁澤,拉他上來。
名為過往的藤蔓輕柔而又強硬的拉住她,阻止她。
泥潭裡縛住的不是祁涯,而是她林祝。
理智告訴她這件事與她無關,并不是她的責任,但她的道德感一次又一次将她拉向深處,推向地底。
道德告訴她理智是假的,它存于林祝的身體之中必定會幫着林祝,往林祝喜歡的方向說,理智是假的。
林祝滿是春意生命的識海中,多了一份沉寂難消的陰暗。
她知道這樣的心境不對,最好找個好友好好的聊上一聊,化解開困境,然而她在這個世界裡并無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