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步是闵莜臨時起意并堅持要求的。
“風已經小了。”闵莜回頭看着推着公共輪椅走來的任沉木,“都說了沒事了你非要拿一個,我煩死坐這個了。”
“你的腿還沒好。”任沉木扶着他很強硬地要他坐上去。他站在門口又确認了一遍,風确實是比先前小了很多,先闵莜突然就提議要一起出去散步散心,他本來是拒絕的,傍晚降溫風還大,闵莜也還在養病,但架不住他一直央求。
“你心真大,腿着樣了還敢拄個拐杖就爬到十三樓來。”任沉木道。
“我不是爬的!”闵莜仰頭很生氣,“你以為就你會坐電梯?”
任沉木失笑:“好吧。所以你偷窺到我在的樓層就這樣找上來了啊,果然是邪惡的人。”真相是闵莜坦白的,任沉木确實相當錯愕,反應過來又有些秘不可宣的欣喜。
“什麼啊!才不是呢!”闵莜皺起臉,滾着輪椅催促,“快走吧,我和爸媽打過招呼了,趁現在……”闵莜話說一半頓住,趁現在什麼呢?
輪胎滾動,闵莜看着面前的景觀從醫院的白牆亮燈穿梭到開闊大壩,傍晚微涼的風拂過他的面頰,他聽見任沉木說,
“趁現在一切都剛好。”
兩人走到花園步道區,任沉木推着闵莜,兩人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靜,四周隻有落葉與風聲,闵莜看着前方眼睛卻無神,任沉木看看天空又看看他的發旋。
恍然之間,有人打破沉默。
“我……”
兩側路燈驟然亮起,任沉木看見闵莜被照亮的側臉,腳步一頓,握緊了推手又繼續往前走。
闵莜把頭轉過來,笑道:“你先說。”
明黃的路燈像是為任沉木鍍的金光,又将他鑲嵌在目光的風景畫中,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在以為自己會撫摸上闵莜臉頰的那一瞬,輕輕将他鬓邊長長的頭發别到了耳朵後,等闵莜錯愕地看向他才徐徐開口。
“我認真想了想你的問題,當然,也是我的問題,”他溫和沉着的聲音融化在粉紫色的晚霞,“關于我們的關系。”
闵莜不自覺抓緊了袖子,看着任沉木淺笑一下眨眼示意他繼續。
“那先說結論吧,”
輪子在小道平穩前行,和過往每一次散步一樣,慢吞吞,心悠悠。任沉木短促地笑了下繼續道:“結論就是,沒有結論。”
闵莜轉過了頭,又轉了回去,很悶地發出一聲“嗯?”。
“因為我說,這也是我的問題,被困擾的人并不隻有你。”任沉木還是沒忍住,在他發旋點了一下,“我思考的結果,僅僅針對你的問題,如果我接下來說的話有任何讓你覺得誤解或不适的地方,你随時可以喊停并反駁我。”
闵莜也撥弄了下頭發,嘟囔着“才不會”。
“你問我,這一切是什麼樣的,我可以很負責任地告訴你,這一切對我而言是美好到玄幻的。”任沉木的視線模糊幻滅,仿佛落入了異時空的時間軸,相遇相知相交的一切浮遊在他腦海,“你陽光、可愛,充滿理想主義者的光芒,懷有最赤誠的夢想并為之拼盡全力,堅韌又善良、任何人站在你身邊都會不自覺被你吸引,感受到你的熱情溫暖,那是很幸福,也很幸運的事。”
輪椅停下,風又把闵莜耳後的頭發吹到他面前,他伸手撥開,任沉木忽然踱步來到他面前蹲下,靜靜凝視着自己。
“所以你知道後面幾個問題的答案了嗎,”任沉木打開手心,幾顆粉色的異木棉跳了出來,“它們落在了你身上。”
從來沒有什麼遷就忍耐,你那麼好,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事物向你靠近都是理所當然啊,或者說,正是向你靠近,一切才變美好。
闵莜又要氧化了,他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好半天才小聲“嗯”,又覺得這樣顯得自己很不莊重,于是又很用力點着頭大聲——“嗯!”
他從任沉木手心拿過花,捏在指尖,恍若餘溫猶存,一點點透進來,“那我們……我們是和其他人一樣嗎?”他抿着唇,像是懊惱,“我的意思是,就像我和我的其他朋友,你和你的其他朋友一樣?我不明白,因為我……面對你,會莫名緊張又……忍不住親近依賴……其實我對熟悉的朋友都這樣,卻,卻又不一樣……”
任沉木撐上把手,起身俯視闵莜,似乎也被這個問題難住了,他想了想說:“我隻有兩個朋友,一個是你,另一個就是你在酒吧裡見到的那個。所以對于人際關系的判斷,我其實是比你匮乏的,但有一點我确定,我和你之間,與我和陳堂不一樣,”他的手靠近闵莜拿着花的手,在手背戳了戳,“就像這樣。”
“正如你說的,莫名緊張又忍不住親近,我也是,或許比你更嚴重,”任沉木眼中倒映着闵莜看向他的臉頰,像一個打量世界的雛鳥,任沉木眸色暗了一些,“你知道嗎,我現在就很想摸你的臉,從先前就在想,你會覺得我冒犯嗎?”
闵莜瞪大了眼睛沒有回答,任沉木抿唇笑了下,又道:“那我換個問法,你會遷就我——”嗎。
話音未落,闵莜就已經前傾身體将臉頰湊近了他撐臂的左手,擡眸無聲瞧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