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先走了,拜拜。”
“拜拜。回去的時候提前發消息我來接你。”闵仲安朝跑遠的闵莜喊道。
“知道了!”
“這讨債鬼。”闵仲安小聲道,“盡想往外跑。”
闵莜走進公司,剛在電梯前站定門就開了。
來人竟是宋姮珈。
闵莜沒想到會在這見到她,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做什麼表情說什麼,就見宋姮珈挎着包瞥他一眼,踩着高跟鞋大步走開了,跟之前一模一樣的傲氣。
大小姐果然不是好惹的啊。闵莜摸摸鼻子,走進電梯上樓。
“抱歉闵編,祝導現在不在。”祝晨風工作室門口,助理攔住闵莜道。
“我記得今天早上的戲不是祝導監戲,他不在公司嗎?”闵莜微微蹙眉,想到剛見到的宋姮珈,總感覺隐隐不安。
“這個我就無權告知了。”助理保持微笑。
“……好的。”闵莜點點頭,無奈轉身離開,再想他法。
奇怪了,按理說發生了這種事公司應該緊急公關商量對策才是,怎麼感覺所有人都很雲淡風輕?還有宋姮珈,她怎麼會突然轉變,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正想着,身後傳來一道聲音。
“小莜。”
闵莜回頭,居然是祝晨風!他轉頭疑惑地看了眼助理,後者直接無視他的目光。
“今天怎麼來公司了?傷怎麼樣了?”祝晨風攬着闵莜,親切地問。
“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闵莜道,對前一個問題卻不知道怎麼說,祝晨風怎麼可能不知道他為什麼而來?
“我昨天注意到了網上一些動向,想着公司今天可能……”
“這你不用擔心,”祝晨風雙手扶住闵莜肩膀,和藹的淺笑帶出眼尾的細紋,“我已經解決了。”
“什麼?怎麼解決的?”闵莜隻覺得這個笑很瘆人。
祝晨風放開他,道:“這你後面就知道了。小莜,我說過了,你隻需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夠了,我會全力幫助你完成電影,當然,”他在這裡收起了笑,轉身時在闵莜肩上拍了拍,“與其擔心這些,不如想想我們的賭約。”
“我還有事,你自便吧。”
祝晨風走進工作室,闵莜看着那扇門關閉,有種自己是任人宰割的魚肉被扔上菜闆的感覺。口袋的手機發出震動,闵莜拿出打開,是一條好友申請,沒有任何驗證信息。
Hera。
那個大小姐?闵莜點了通過。要真是她,那能拿到自己的微信聯系方式一點兒不稀奇,稀奇的是大小姐居然加他這種“小民”,真何德何能啊。
通過後那邊沒有急于發消息,聊天界面安安靜靜的。闵莜以為對方不在線,試探着發了個“你好”過去,那頭秒回。
[Hera:宋姮珈。]
闵莜扯着嘴角,還真是她。
[MY:宋小姐早。加我有何貴幹?]
界面上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卻半天沒發出來,又過了好幾秒,宋姮珈的消息總算過來了,打了半天發來隻有幾個字。
[Hera:小心你身邊的人。]
闵莜渾身寒毛都立馬炸了,下意識看了看四周,往隐蔽點的地方走。
[MY:什麼意思?]
[Hera:當然不小心也是你的事,反正最後誰死都不用我收屍。]
宋姮珈發完這句後就收起了手機,也不管闵莜再發什麼,專心享用起面前的費南雪,單手撐住下巴,看着窗外人來人往。
在很久以前,在她還是個漂亮的小女孩的時候,她也這樣透過窗戶看外面的世界。因為多病,她很難走出家門,但是沒關系,她的卧室很大,家更大,路過的人或是來家裡的朋友總是投來傾羨的目光,她是得意的——在她知道世界有多大之前。
父母工作忙,大部分時間她都是保姆帶着,因為心疼愧疚吧,父母對她總是格外疼惜,養成了驕縱傲慢的性子,可是那又怎樣呢?她出生就在這個位置,生來就是享受人生的。
什麼是人生?
她從出生到現在,生命的每一秒都是順遂平坦的,平靜到平淡。她可以在地球的任何一個地方旅行,卻不許掙脫既定的軌迹;她胡亂從外界抓取東西來填充這具身體,又覺得風好大,越來越空缺;她愛上了塗宣,這安靜到操蛋的人生裡最滑稽痛快的變數。無可救藥。
[他和别人不一樣!我就是喜歡他要跟他在一起!]
她曾經這樣和父親理論。其實她也不知道到底哪裡不一樣,隻記得第一次在熒幕上看見塗宣時,他那雙充滿野心的眼睛——塗宣那時還不是大火演員。他像宋姮珈蟄伏于世的另一個靈魂,隔着屏幕宋姮珈都感受到血液的灼熱,她開始關注這個小演員,看他接新劇、拍綜藝,看他一點點往上爬,偶爾失敗又重新站起來,從默默無名到萬人矚目。
[我要進娛樂圈,我要投資他的新電影,我要做他的女主角。]
這是她在和塗宣在一起後第二周說的。宋董罵她瘋了。
也許是有人刻意安排,也許是命運使然,無論哪種她都欣然接受,隻要結果是他們真的在一起了,過程有什麼重要的呢?什麼代價她都付得起,就像她一直堅信的那樣,宋姮珈的人生就是來享受的。
爸爸把她痛罵了一頓,最終還是妥協了。本以為是闆上釘釘的事卻被那個女人截胡了!
宋姮珈咽下食物,擦淨唇角,目光瞥到桌子上淺紫色的便簽紙,食指在桌上點點,拿筆在上面寫了一行字。
她承認選角的事情她用了些手段,可以說是很無恥的,但她從來沒逼那些人做陪襯,一人十萬,都夠頂他們一年賺的了,他們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那個姓闵的多管什麼閑事?!神經病,總有人以為舉世混濁我獨清,裝什麼公正無私,有誰會感激他嗎?
本想着他一個人根本改變不了什麼,誰知道會闖進來一個樂書甯。
宋姮珈放下筆,撕下便簽,拿起來對着窗外的光看。
陽光在紙背散開,她想起那天見到樂書甯時,她同樣倔強堅定的眼睛——她一直不願意去承認,塗宣變了,直到再次看見這種充滿光亮的眼神,它們出現在另一個人身上,她才不得不承認。
事實上隻要她堅持不松口,就算祝晨風發話了又哪兒有那麼容易就給定下來,可是,她當時好像瘋了,她竟然莫名為有這樣一個打破計劃的人出現而竊喜。她壓抑着狂跳的心保持沉默,那是一種默許。在他們約定好賭約時,她忍不住偷偷地看樂書甯,她會後悔嗎?會害怕嗎?在如願以償得到否定答案後,理智才慢慢回攏。
我真的是瘋了!宋姮珈攥緊了手,為什麼會覺得痛快?這一切都被打亂了……都打亂了……所以她難以抑制的驚喜,這世上有這樣一個人存在!
塗宣忽然握住她的手,她轉頭,狀若無事的看着他,心裡卻隐約感受到什麼東西在崩裂。塗宣皺眉定目瞧着她,她那一刻竟覺得這雙曾令她癡迷的眼睛竟是這樣渾濁,可數年追求的感情還在,她做不到熟視無睹,知道自己承諾過什麼,也不允許自己狼狽退場。
她撂下最虛張聲勢的狠話離開,路過樂書甯時惡狠狠地瞪她,聞到一股似有若無栀子花香,和她那道無所謂的目光一起襲向自己……
宋姮珈攥緊了包大步走出去,捧住臉感覺那股味道還在鼻前萦繞。可惡,什麼劣質香水嘛!
詭計多端的女人!
塗宣等了一晚上沒等來她出手,第二天就沉不住氣打來電話。他很少說那些甜言蜜語,那天一下說了好多好多,關于他們的感情,關于他們的未來……宋姮珈好像忽然如夢方醒,是啊,塗宣才是她男朋友,她面對一個破壞了她和她男朋友關系的人在胡思亂想什麼?
她一遍遍告訴自己,塗宣才是自己男朋友,塗宣才是最重要的,她不該心慈手軟。
她做了更不齒的事,哪怕對娛樂圈手段了解并不深她也知道毀掉一個女明星是多麼簡單,她已經忘記當時是出于怎樣的心态了,在之前她還能自欺欺人是為了塗宣出頭,可現在不行,她想騙自己都騙不到。在腦子還處于混沌期的時候,她買的黑稿就被狠狠打臉了——可笑的是,打她臉的正是她男朋友。
多少人明裡暗裡笑話她,連向來對她寵愛有加的母親都冷着臉,有人扒出她是幕後之人,當時公司正逢供應鍊斷鍊,父親拉合作商不能再鬧出醜聞,隻能花大價錢壓下消息,她被關禁閉整整一個月。
那一個月讓她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貼着窗戶,沒有溫度,呆呆地瞧外邊的天。
她忽然好想好想知道樂書甯在做什麼,她那麼厲害,在劇組應該不會受欺負吧,可是之前見面感覺他們公司人都很不喜歡她,她會傷心嗎?看見網上的惡評會哭嗎?還有那個姓闵的,他看起來人還行,應該會幫她吧?不過樂書甯真的很厲害,也不需要别人幫助。
花園成片大簇的花很鮮亮,卻沒有一朵是栀子花,它不屬于這個季節和地點。
不過,宋姮珈背靠着窗坐在地毯上,拿過一旁的香水瓶在空中噴散兩下,歪倒在地捂住臉傻笑,那真的是很好聞的味道。
她的相冊不知不覺存滿了樂書甯的照片,從剛出道一直到現在的,那一個月的時間裡她四處搜刮,她從前自認為是很幸運的人,現在隻覺得自己真是天下第一倒黴的笨蛋,在珍珠和魚目間傻愣愣地選了後者還洋洋得意,真是蠢到家了!
宋姮珈不知道自己對樂書甯的情感是什麼時候怎麼改變的,她甚至都沒和她再見過面,自己就把自己改造了。她開始牽挂她今天好不好,吃了什麼,去了哪裡?她知道自己是買黑料的人嗎?會不會讨厭自己……
樂書甯是不是都不記得有宋姮珈這麼個人了?!
這個想法讓她寝食難安,在終于走出房間後她第一時間查了樂書甯的拍攝地去偷看她,太過激動以至于都忘了對那個問題進行求證,她始終沒有勇氣走到她面前說出這一切,爸爸已經把消息壓下去了,那樂書甯就永遠不會知道,她最多就覺得宋姮珈是個驕縱的人,不是個壞人,那自己的形象還是好一點的。
她懷着這樣的想法怯懦在原地,直到那瓶硫酸潑出,燒毀了她所有自以為的遮羞布。
她發了瘋般調查是誰下的黑手,在終于要得到結果時接到了一通威脅電話,與此同時父親也在阻止她,她查不出“真兇”還是不管不顧地發了那條微博,因為等不了,她看見樂書甯哭了,那麼漂亮的眼睛,怎麼能流眼淚呢?
父親和她大吵了一架,她從家裡搬了出去,今天一早突然接到祝晨風的電話,有關電影的事,她不知道對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還是去了……
宋姮珈眼睫眨動,又想到先前漣依娛樂會議室發生的事,諷刺地扯扯嘴角。
連自己人都敢當籌碼博弈,她和那幫人相比真是小巫見大巫了。
宋姮珈收回手,拿着便簽站起身,走到前台旁的便簽心願樹找到之前寫的那張,将手裡的新便簽緊挨着貼在旁邊。
她屈指彈了一下新貼的,無聲念了出來。
[說到做到。]
而後轉身離開。
淺紫色便簽的左上方是一張粉色心形便簽,被人貼得很牢固。
[願你一切都好。——2034.1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