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拐角處,她一個飛踢撲倒了毛賊,然後和他開展“殊死搏鬥”,兩個人互相暴揍對方,直到雙雙被人群強行拉開,帶到派出所。
她這才發現這是團夥作案,放着錢包、手機和重要證件的雙肩包已經不翼而飛,明黃色的箱子裡不過是些不值錢的衣服和化妝品。
民警遞給她張紙巾,讓她把臉上的泥巴擦擦,“靓女,為了這麼點東西,至于嗎,出門在外還是少跟别人起沖突,我們會幫你解決的。”
意思是好的,但杜甯揚不吃這一套,她惡狠狠地蹬着那個毛賊,年紀不大,很瘦小,臉都被她的指甲抓花了。
她語氣很不客氣,“我呸,他活該,我的包什麼時候能找回來。”
“肯定會幫你找回來,但今晚估計是拿不到了,”民警瞟了眼時鐘,無奈地聳肩,“你有沒有朋友在深城?打電話聯系一下,先把今晚過渡了。”
時間很晚了,杜甯揚說:“我就在這坐一晚上。”
民警歎口氣,門口忽然熙攘吵鬧,又來了一波醉酒鬥毆的要調解。深城的夏天酷熱潮濕,容易讓人情緒激動。
大廳裡頓時充斥着酒味和嘔吐味。
杜甯揚忽然很想哭,她計劃着到了旅店要給金臻奇打電話的,怎麼會莫名其妙地弄丢了手機和錢包,還和人打了一架被抓到局子裡調解呢。
民警歇息片刻,又過來勸慰她,“聽我的真的,别犟,如果有朋友親戚在這裡就趕緊聯系,我看你打扮得漂漂亮亮,應該是來旅遊的吧?保持好心情,明天等通知來領包包,高高興興的嘛。”
杜甯揚隻能在腦海裡搜尋能夠背下來的電話号碼,驚訝地發現分别是方芳,杜敏達和祝賀。
要是把電話打到方芳和杜敏達那裡,肯定會引發雪崩效應,搞不好他們立刻坐車過來把她帶回去都有可能。
無奈之下,她隻能撥通了祝賀的電話。
四十分鐘後,祝賀和吳憂出現在派出所門口。
他們的模樣看起來是真的很着急,沖進來就圍着她打轉,反複确認“受傷沒”“熊孩子”“要不要去醫院”。
絲毫沒有人留意,為什麼祝賀妹妹的好朋友,會記得祝賀的手機号碼。
而杜甯揚繃着的,強撐着的振作終于在看到兩人的那一刻釋放出來,雖然知道在祝賀和吳憂面前哭很狼狽很丢人,但眼淚就是像珠子一樣從眼眶裡往外滾,源源不斷,伴随着的是放肆的哭嚎,明明深城的夏夜也熱得人煩悶,身子卻控制不住地打寒顫。
仔細想想,真的挺讓人後怕。
陌生的街頭,眩暈的燈牌,擁擠的街道,快速走過卻冷漠的路人,她到此刻才後知後覺,萬一那個人的目标不是箱子,而是二十歲的女孩?如果她沒有在那一個拐角追趕上了他,而是被帶到無人的街巷,等待她的會不會是一輛上着假牌照的面包車?
杜甯揚的大腦一陣黑,一陣白,宕機了,隻有眼淚能宣洩。
吳憂坐在她身旁的不鏽鋼椅子上,輕柔地抱住了她,把她的腦袋往自己肩膀上攬,拍拍她的背,安慰道:“我們在這裡,我們在這裡,别怕,甯甯别怕。”
杜甯揚的眼淚氲濕了吳憂的灰色短袖,濕漉漉的一片深灰,像彎彎扭扭擴張的版圖,她努力吸鼻子,想少把吳憂的肩膀弄濕一些,但卻止不住。
吳憂用指腹抹掉她的眼淚,無聲地表達“沒關系的,哭吧”。
大廳裡依舊是烏泱泱一片,深城繁華卻也人心浮躁,有着處理不完的瑣碎爛事。
祝賀和民警了解完情況,約好了取包的時間,走過來站定在兩人面前,耐心地說:“咱們先回家,那夥人的窩點已經被端了,專挑火車站單獨行動的小姑娘下手,盤好贓物民警就通知咱們,最晚後天我過來一趟取包。”
他們打了輛深紅色的的士,跨越大半個深城回家,天氣日報顯示半小時後天将破曉,天空是由孔雀藍漸變到藍紫色,目光的盡頭,地平線的邊緣可以窺見橙粉色的光圈。
深城總是吵鬧,喧嘩,人聲鼎沸,這樣靜谧的破曉時刻,她這輩子見過兩次,而這是第一次。
眼淚讓眼睛疲憊,杜甯揚靠着吳憂的肩膀睡着了,臉頰沾到她的發梢。大概是剛洗完澡急匆匆地出的門,她的頭發沒有完全幹透,在潮濕夏日的加持下,悶出了些腐朽的氣味。
不算難聞,但令人低沉。
杜甯揚做了一個情緒複雜的夢。
夢裡的吳憂穿着潔白的連衣裙,周身環繞着柔和冷淡的光,夢裡的吳憂背對着她,沒有回頭,一直往遠處走,直到消失在視線的盡頭。
“我們到了,”吳憂的聲音将她喚醒,“甯甯,我們回去睡。”
杜甯揚驟然驚醒,心砰砰狂跳不止,還好是場夢,還好,還好。眼前閃爍着“92.00”出租車計價表把她拉回現實,“滴滴滴滴,滴滴滴滴”響的聲音讓她心安。
下了車,她跟着吳憂和祝賀走進一片低矮的城中村。
這裡的人們很勤勞,街邊是賣各式早點的推車,蒸騰的香氣和叫賣聲提醒着她,這裡仍舊是美好的深城,此刻仍舊是充滿生機的盛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