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皓岩原想着,父親剛去世不久,慶祝新任董事長上任的典禮可以過些日子再舉行,但雷澈卻沒有耐心等下去。豪華的董事長辦公室裡,窩在皮質老闆椅中的男人端着下巴,冷淡的注視着坐在對面的沙發上神色難辨的兄長,幽幽開口道:“餘總,慶典對我來說很重要,時間耽誤不得。還請你暫時放下個人情緒,務必多請一些媒體和客人。”
“可是父親.......”
餘皓岩的話還沒說完,雷澈揚起兩根手指,搖搖頭示意他不必多言:“我的态度很明确,餘總如果能辦好,往後我們二人的合作會更愉快。”
見雷澈的态度決絕,餘皓岩沒再吭聲,起身離去。眼看着哥哥的身影在磨砂玻璃的對面消失,雷澈面無表情的伸手撫上了胸口的銀色十字架胸針,看着桌上堆積如山等着他審閱學習的文件。
芷玥,我會用實力證明,我有能力奪走他的江山,也有能力奪回你。
臨近生産,方青韻提前一個月就住進醫院的獨立房間。除了雷澈很少露面,照顧她的人絡繹不絕。所有人都發現她隻有在客氣禮貌的和她們說話,感激她們協助她挪動身子、外出散步時才會展露笑容,其他時候總是看着風景發呆。剛入住醫院的時候還經常看書,日子越近,她就越安靜。
護士們趁着沒有醫院之外的人在場的時候會私下議論:新任的雷董事長真是才俊啊,可是和夫人的感情看上去不太好......剛剛上任很忙吧?但這也沒幾天了,都不見人影......哎呀,有錢人就是這樣,婚姻都是逢場作戲。說白了,如果她不是方家的小姐也不見得娶她吧?
“據說是青梅竹馬呢。”一個年幼的護士悄聲嘀咕了一句。
護士圈子裡一個中年的聲音立馬變得洪亮:“幼稚,那點情誼算什麼?你知不知道這樣的男人從小到大身邊會不間斷的圍繞多少花蝴蝶?他結婚夠早了,能拴住他的心才怪。”
這麼重要的典禮,雷澈自然沒有忘記邀請江遠集團。雲芷玥得知這個消息,并沒有喜出望外,而是認真的走到江禦珏辦公桌前,提前表态:“江總,這次啟明集團新任董事長上任的慶典,我可否請假?”
“嗯?”江禦珏有些吃驚的從電腦屏幕前轉過頭,看她嚴肅的模樣,随手取下眼鏡丢在桌上,揚起一側劍眉,雙手抱在胸前,幸災樂禍的看着她:“怎麼,光明正大和未婚夫相見的機會,就這麼錯過?”
雲芷玥露出了糾結的神色,如果要江禦珏帶她一起去,憑他和皓岩二人水火不容的關系,江禦珏很有可能會對外展示對她的占有欲。此前在江遠集團的晚宴上,他已經為她出過一次風頭,如果在啟明集團的同事面前再上演類似的戲碼.....後果不堪設想,皓岩一定會誤會。
江禦珏見她躊躇不決,大概猜出了小妮子的心思。
他合眼半刻,無聲的歎了口氣,“雲芷玥,請假是不可能的,類似的外界邀約,你都要和我同去。隻不過這次情況特殊,你曾經是啟明的員工,實在想要避嫌,慶典表演節目期間你可以不出席,委屈一下,在車裡等我。按照他們的節目單來看,演出結束了是簡單的酒會,普通員工就會各自離場,到時候我給你打電話,你進來同我一起跟啟明的高管溝通,明白了嗎?”
雲芷玥知道這已經是江禦珏能做出的最大的讓步,雖然她擔心的事情不一定能躲掉,但至少目擊者能少些,對外也不會引起轟動,隻好答應下來。
不出意料,江禦珏再次帶她來看禮服,不過這次的風格保守了許多。淡藍色薄紗,内裡是灰藍色的露肩星空長裙,大幅度裙擺内襯星星點點的水鑽,任何一處光照都會讓整個人泛出柔美的氣質。腰身輕薄的深藍色紗織腰帶,将她的腰身顯得更細,身材也更加修長。
如果說此前的銀色後背大開叉長裙讓雲芷玥難為情,那麼這件就深得她心,讓她看上去像個溫柔似水又美貌絕塵的公主,絲毫不遜于豪門閨秀。
她走出試衣間,驚異的看着穿衣鏡中那個美到讓她自己都覺得陌生的女孩,輕輕轉動着身子。
“喜歡嗎?”江禦珏走上前,從她背後輕輕伸出手臂從右側環住她的肩,纖長的手指溫柔的撫摸她的左臉。女孩明亮的雙眸在他指尖的觸碰下不經意的閃爍。她羞澀的點頭,江禦珏很自然的招呼服務員結賬。
雲芷玥換下禮服,看着服務員娴熟的打包,江禦珏利索的刷卡,接過袋子,再跟她使眼色示意離開。這些事他做得如此自然,她原以為江遠集團晚宴那次是因為場合重要所以帶她去買衣服,沒想到去啟明集團,他還會這麼做。
到了車上,她才猶豫的開口:“江禦珏,以後晚宴的禮服我會自己去租,确定之前拍照給你檢驗,就不再現買了吧。”
江禦珏看向她,見她的雙手攥在一起,柔若無骨的腕子上還戴着和晚禮服搭配的水晶手鍊,忍不住揉了揉她的頭發,“隻有你參加晚宴的服飾需要我報銷,這點錢我出得起。”
"也可以租借的......"雲芷玥遲疑的看着他。江禦珏覺得她模樣十分有趣,随手“啪”的輕彈了她個腦瓜兒蹦。雲芷玥“哎喲”一聲,江禦珏淺笑:“行了,以後沒有特别喜歡的,就租借。不說這件事了,你明天還有任務。”
“明天不是周六嗎?”雲芷玥委屈的嘟着嘴。
“怎麼?總裁指導助理跳交際舞,還要事先寫請示嗎?”質疑的尾調讓雲芷玥繃直了身子。
“都是我不好,江總别跟我一般見識。”雲芷玥趕緊道歉,上次江禦珏現場教她跳舞的場景曆曆在目,雖然她盡最大努力學得很快,但她也是後來上網查才知道,江禦珏教她的原本難度就不高。
這次,她不想讓人失望。
周六清晨,身着柔和淡粉色長裙的雲芷玥出現在江禦珏的公寓門口。
說起來,上一次還是被他劫到這裡,怎麼過來的都不知道,這次才目睹了走過的路,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也跟着浮上心頭。但看到江禦珏打開門看到她的一瞬間,似乎對她的着裝有些驚訝。她竟默默将過去壓在了心裡。
她乖乖坐在沙發上,看着江禦珏進了廚房,很快遞過來一杯咖啡。溫熱的咖啡杯握在掌心,有意無意的讓她舒緩了繃緊的神經。雲芷玥深吸一口氣,抿了一口咖啡。
好苦。她眯了下眼,像剛剛吃了一口酸檸檬。被剛走到廚房門口的江禦珏看在眼裡。
“要加牛奶嗎?”
“不了,謝謝。”雲芷玥搖搖頭,目送江禦珏再次進廚房沖自己的咖啡,靜靜端詳起客廳。
上次在這裡,她還淚流滿面的等着皓岩來找自己,努力的思考如何才能從這裡逃走。
幾個月的時間過去,她竟然抱着客人的心态,安靜的品嘗咖啡,享受大片落地窗的溫暖的光照。原來這間公寓的窗不加調試,陽光可以如此明媚的照進來。
“勾起回憶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倚在廚房的門框,雙手抱在胸前,似乎在那兒看了她很久。
“沒有,隻是覺得很亮堂,很舒服。”雲芷玥笑着搖頭,江禦珏卻看透了她。一言不發的走到落地音響旁,調好了藍牙連接。
“行了,别偷懶。去廚房漱口,過來練習吧。”
“好。”
兩個人的手再次握在一起,身體貼近,江禦珏的心裡升起一陣異樣的感覺。和上一次把她“帶”到家裡,和平時與她在辦公室朝夕相處,和在晚宴上和她共舞的感覺都不同。
這是他的家,是他最放松的環境,也是給她留下過糟糕回憶的地方。
和他的身體靠近,她還是會肉眼可見的慌張,江禦珏沒有試圖緊握她的手,隻是等着她适應。
“前,前,後......轉個彎......很好。”
随着舒緩的英語、法語歌随機播放,她的身體漸漸放松,随着幾次重複相同的節拍和動作,她已經可以無須他的提示,自如的舞蹈。表情也越來越自信,笑容漸深。
江禦珏感受着她的進步,情不自禁握緊了她的手。十指交織,雲芷玥訝異的擡起頭注視他。
音樂正好從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切換到Si Seulement,江禦珏别開眼,放下她的手,将音響調成了單曲循環。雲芷玥不懂法語,但那婉轉悠揚又略略悲傷的曲調,給她面前的江禦珏蒙上了一層薄霧似的濾鏡。
她不知道自己小鹿般明亮澄澈的探尋着江禦珏深邃的黑眸時,他的心跳正一點點加快。他再次牽起她的手,她卻站在那裡不再動了,他被她注視的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兩個人就靜靜站在原地對視起彼此。
他是皓岩的敵人,我是皓岩的未婚妻,我應該和皓岩站在一條戰線,但...為什麼....
她深棕色的瞳孔一左一右輕微的晃動着,似是看着江禦珏眼中的自己,其實是想看透他。
日複一日忙碌又自然的相處,江禦珏早已不再是最初從皓岩那裡聽來的形象,她早已不經意間徹底改變了對他的最初印象,隻是她遲遲不願承認罷了。
他人前遊刃有餘的不羁,人後比誰都要努力。
在她失業為難的時候高薪将她招進江遠集團,每日相處沒有做任何讓她不适的舉動,總是在細微之處顧及到她的感受,督促她努力與他并肩而行,看她心緒不佳帶她去海邊散心,她穿上華美的禮服後,他總會親手給她戴上項鍊.......
如果說這些,自己都毫不動心是不可能的。
但她害怕,她不知道這份感情邁出一步,前面是萬丈深淵的陷阱,還是光芒萬丈的坦途。
和餘皓岩在一起經曆的起起伏伏,已經讓她畏怯。再者,她不确定自己是愛上了江禦珏這個人,還是僅僅眷戀他對自己的關照。
也許是她将心中的不笃定寫在了臉上,江禦珏少有的露出了無奈又寵溺的笑容,随着一聲歎氣,他将她的頭擁到自己胸口。雲芷玥被他一下子抱住,竟也忘了掙紮。耳朵貼着他的胸膛,體内那充滿生命力的躍動清晰可辨。
“别慌,”他的聲音甚至比音樂更溫柔,“隻是讓你聽聽,記住現在聽着的是誰的心跳就好。”江禦珏雙眼微眯,懷中的女孩乖乖的靠在他的心髒前。
雲芷玥合上眼,法語歌、江禦珏的心跳強而有力的回響,她覺得自己可以枕在他胸前永遠睡去,這一刻的時光如果可以靜止該有多好。
這樣想着,她的鼻尖忍不住酸了,無法克制的流下淚水。
江禦珏感到了濕潤,雙手捧起她的臉頰,雲芷玥的眼睛泛紅,鼻尖一抽一抽的顫抖着,兩行晶瑩的淚痕挂在臉上,快速揮發。
“我該拿你怎麼辦。”他的語氣不帶任何疑問,雲芷玥倔強的睜大眼睛看着他,她清楚這一刻的自己一定像個傻瓜,但她就想這麼做。
就讓我任性一次吧,哪怕隻有這一次。
“你得逞了。”她低下頭,内心的委屈讓她的聲音變得很小,“江禦珏,你赢了。”
“教你跳舞,不是要跟你一決高下。”江禦珏将她擁入懷中,他不知道自己一直以來是在跟誰較勁,也許和餘皓岩競争的過程中,他最在意的目标早已轉移。
她從“戰利品”變成了“首要目标”,而此刻她就在他面前,其他的一切似乎都在這一刻變得風淡雲輕,江禦珏從未有過像此刻一樣放松。
一直以來他都緻力于競争,成為焦點,被人真正重視,甚至敵視,都不要緊。他從不覺得這會有止境,但這一秒,他的内心竟産生了滿足感。
他知道自己未來的路還很長,還有許多荊棘和掌聲在等着他,而他希望有她在身邊,陪他一起去經曆風雨,哪怕隻是在疲憊之時一句簡單的問候。
在别人面前,他不甘示弱,而上帝為他選中了她。
“你願意陪我走下去嗎?”
江禦珏開口,才發覺自己說的話很是生澀。
相比不走心、不顧後果的調情,要他對喜歡的人真誠開口竟是如此不易。他在心裡暗暗自責,同時也吃驚自己竟然會懷疑自己,不再絕對自信。
“我願意。”雲芷玥沒有猶豫,從他懷中擡起頭,“江禦珏,我不能完全肯定我對你的感情,但我希望試一試。不管前方是火海還是坦途。”
“說得吓人,”江禦珏笑了,他的笑容中再無嘲弄、再無難以捉摸,隻是簡單的、真真正正的笑了,“我們是一起向前走,你不是自己一個人。”
啟明集團在前任董事長剛去世不久就舉辦宴會,其實并非明智之選,尤其是邀請江遠集團參加這個主意。餘皓岩幾乎和雷澈要吵一架,但雷澈既不願意等,也不想錯過和江禦珏開誠布公的機會。
他想要穩固自己的勢力,還要人們牢牢記住他。不管第一印象是否正派,他都不想錯過可以擴張影響力的機會。他每日告誡自己不要沉迷于人們突如其來的畢恭畢敬和俯首帖耳,另一邊快速獲取信息,掌握高層的想法,為證明自己,為終有一天尋回愛人而打基礎。
綠色的蘭博基尼Essenza SCV12出現在酒店停車場入口時,警衛愣了一下。跑車内的男人戴着墨鏡,一席華服,神色淡漠,旁邊的女孩則禮貌稚嫩許多,淡淡的對他笑了一下。車子就駛過去了,警衛感歎,不知道今天有什麼宴會,不超過一小時出現兩輛豪車。
江禦珏特意找了副駕駛門在過道的位置,便于身着禮服的雲芷玥過一會兒下車。
“我先過去,一會兒給你打電話,你就進來。”江禦珏囑咐完,不忘摟過她,在額上輕輕印下一個吻才離開。雲芷玥提前吃過了晚餐,眼下隻要等着江禦珏叫她露面就好。
電梯門打開,江禦珏徑自走向禮廳,遞出請柬。舞台上已經在演節目了,但他還是迅速吸引了坐在後方的啟明員工的注意力。
“嘿!你看那個人.....”
“那是之前來參觀過公司的人吧......”
“江遠集團的!隻來了一個人?”
“那是他們的總裁,天啊......”
人們的竊竊私語迅速吸引了雷澈的注意,他急忙趕到門口迎接:“江總,您來了。請先就坐吃點東西,不知道一會兒可否和您單獨聊聊?”
餘皓岩也離席快步向他們走來。江禦珏一瞧,不禁笑了:“雷董,與其邊吃飯便惦記着您要和我叙話,不如趁着節目熱鬧,我們先找個安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