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雪劍斬盡妖物，又飛進許芳晴手中，讨功般的瘋狂顫動，希望得到面前這位少女的誇贊。

許芳晴心中一動，立即懂了吟雪求誇的心思，她笑笑，撫摸幾下劍身，正欲開口如吟雪所願稱贊它的厲害，忽地手心劇痛，凝神一看隻見方才被蛇牙刺穿的手掌早已變成一片黑紫，流出的血液已經凝固。

剛才還沒感覺，此時卻驚覺這疼痛鑽心入肺，她眼前一黑，不受控制地要癱倒在地。倒地前她隻想，在來路上說的“區區妖物輕松斬盡”還真讓她做到了。

許芳晴未能感知到雪地的冰冷，一個帶着藥香氣的胸膛包裹了她。她不必睜眼，知道是祝清方。

因為隻有他靠她近。

吟雪劍悲痛嗡鳴。

祝清方回過神來，匆忙接住即将摔倒的師妹，觀她面色青紫，唇色蒼白，心瞬間停跳。他默默将手指放在她人中處，察覺到一絲斷斷續續地微弱熱氣，匆忙喚她:“師妹！師妹！醒醒！”

許芳晴很小聲的哼了一下，祝清方來不及松口氣，察覺到幾息過後，許芳晴的身體越來越冰冷，肢體也愈發僵硬，原本挂在他肩上的胳膊在慢慢滑落。

他不停地喚她，讓她别失去意識，一聲比一聲顫抖，得到的卻隻有靜默。

其實許芳晴很想回應，可她實在難以控制自己，蛇妖的毒順着她的血液蔓延得飛快，爬進她的腦子裡，像是有無數根利劍在刺她，痛得她一句話也說不出，連喘\息也很難做到。

想睜眼看看祝清方，眼皮沉重到掀不開；想抓住祝清方的衣服，胳膊隻不受控制的往下掉，慢慢滞空，最後被一隻冷汗涔涔的手撈進懷裡。

空氣凝滞，風聲停住。

祝清方怔愣着。

現今妖物盡消，他性命無虞，心卻仿佛被人揪緊了。面對蛇妖獠牙，他知自己将死，心裡平靜無波。可當他睜眼，目光觸及那一片血紅時，血液停流，那樣的慌張，他從未有過。

一種久遠的，靈魂深處的悲傷和怨恨在一息間席卷了他。

祝清方咽了口氣，盡力撫平這些情緒，他一手扶着許芳晴，一手伸到腰間，尋找他挂在腰間的布袋。

那蛇妖的蛇身通體冰藍，蛇鱗呈青色，是極為罕見的冰蛇，毒性極強。一旦被咬，毒素入體，哪怕是宋知鸢那樣的劍修都撐不到一刻，更不必說許芳晴。

那種冰蛇他隻在書上見過，但他素愛研究醫術，對着書上這蛇的習性毒性配了些藥出來，從前拿到山下檢驗，讓種了其他毒蛇毒素的人服下此藥，半刻之内毒素便能全清，回到中毒前的狀态。

隻是從未見過冰蛇，未能試驗，不知藥效如何。可眼下情況緊急，他隻能暫且試試。

他常常把這解藥備在包裡，是為了采藥時救急的。

祝清方頭一次覺得虛山北的雪界這麼冷，他止不住地發抖。手指幾次摸到腰間布袋的抽繩，因為手抖，幾次都未能打開。

宋知鸢從虛淵邊上匆匆趕來，見狀，直接用力一扯解開抽繩，布袋落入祝清方手裡。

宋知鸢瞧了一眼他懷中的許芳晴，臉色鐵青，蒼白的唇色爬上黑紫，鬓角的碎發毫無生機地耷拉着，仿佛寒風一吹，就會當場散去。

宋知鸢垂下眼，不忍再看。她松開捂着傷口的手，黑血溢出髒了月白門服，她好似沒看到，掌心翻動，淡藍色的瑩光從她手心散開，将許芳晴整個人包裹起來。

醫術非自己強項，宋知鸢便催促祝清方:“我渡她内力暫且護着她，你快拿解藥，再發愣就晚了！”

許芳晴忽覺身體一暖，陡然咳嗽一下，黑血濺到祝清方衣襟上。

祝清方擦擦她唇畔的黑血，将布袋翻到底，摸出許多傷藥，一半遞給宋知鸢：“師姐，你先服下，能抑制你的傷口。”

宋知鸢悉數吞下，不消片刻，方才還在流血的傷口神奇般地止了血，傷口邊上的爛肉泛起癢意，約莫是在生長愈合。她看着許芳晴，眸底有了些希望。祝清方制藥奇佳，若是給許芳晴喂過藥，即便不能逼出毒素，興許也能讓她撐到回到青雲門。

見師姐傷口好了些許，祝清方吐息一口。他繼續翻找半天，終于翻出來一顆藍色藥丸。他勉強勾起嘴角，小心将藥丸塞進許芳晴嘴裡，用袖子将她唇邊的血擦幹淨。做完這些，他握緊許芳晴的手，運起内力，慢慢将内力輸給她，助她快些消化解藥。

他道法不精，内力稀薄，僅僅片刻額角便滲出冷汗。如果他同師姐一樣，或比師姐更強。祝清方抿了抿唇，盯着許芳晴的臉。

或許師妹就不會受傷。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許芳晴面色仍舊不見好轉，宋知鸢見狀，還能不知道什麼情況。她咬緊牙關，運起全身内力，幫許芳晴控制着毒素蔓延的速度。可她内力有限，一直這樣下去，她的師妹終究隻有一條死路。

宋知鸢實在不忍，這位小師妹雖說才進青雲門半月，但幾日相處下來，師妹她言行舉止活潑靈動，性格良善，她不願意看到她鮮活的師妹在此處殒命，更何況，她受傷，還是為了救下她和祝清方。

祝清方的心一點一點沉到谷底。他垂下眼睑，忽地撿起掉在一旁的吟雪劍，劃開手腕，殷紅滾燙的血頃刻間流出，祝清方不敢浪費，小心送到許芳晴唇邊。

宋知鸢一驚：“師弟……”

她的話停在嘴邊，看着許芳晴如沙漠中幹渴了三天三夜的人一般，啜飲着送到唇邊的鮮紅色“甘露”，因為得到水分，她的臉色肉眼可見的好轉些許。

宋知鸢皺眉，看向許芳晴的目光帶着痛苦與震驚，吟雪受她控制在地上嗡嗡顫動。飲人血，除了妖，宋知鸢想不出還有何物。

祝清方好似看出她的想法，解釋道“她不是妖，師姐，隻是我的血對她有用。”

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何，隻是心底深處仿佛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這樣做，他便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