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熱的血與冰涼刺骨的風同一時刻拍到江宿雪臉上,江宿雪躲在濕漉漉的草垛後顫抖着身體,将自己蜷縮得更緊。
胳膊環抱着腿,臉埋進去,隻剩一雙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面前目露兇光的幾個瘦小身影。
一顆石頭破空砸到臉上,劃開一道細小的口子,雨水立時滲進去,江宿雪疼得皺眉。
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孩童看見他臉上的血,高興大笑:“看!我傷到妖怪了!”
其餘孩童見狀,紛紛拿石頭圍了上來:“我也要打妖怪!去死!妖怪!”
“該死的髒東西!滾出村子!”
石塊銳利的角擦過江宿雪身體裸露在外的每一處,他被雨水沖得麻木,死死盯着這些孩童,他反駁:“我不是妖物!”
“你就是妖怪!克死了你爹還不夠!還要跟着你娘來村子裡!”
“就是!去死去死!你來之後村子多了好多妖物!那些人都是被你害死的!你去死!你要償命!”
孩童說着激動起來,抱起一塊更大的石頭,重重砸向江宿雪。眼角瞬時被劃開一道大口,鮮血直接流進眼睛,江宿雪難受地眯眼。
“看看你的眼睛!誰有你這種顔色的眼睛!還敢說你不是妖怪!”
血液順着雨水滑落,江宿雪仿佛流出血淚:“我不是!”
幾個孩童見他不服,還要動手。頭頂卻忽然投下一片陰影,孩童擡頭,看到一個發絲淩亂的女人。
江宿雪有了動作,他擦掉臉上的血,尖叫着:“娘!我不是妖!我不是……”
他的話在看到女人的動作時止住。
女人沒看江宿雪一眼,笑着把傘遞給幾位欺辱他的孩童,柔聲道:“你們别淋雨了,小心生病。”
這樣溫柔的聲音,江宿雪從未在女人的口中聽到過,他看到女人轉身,急忙站了起來,想要追上去。
地面泥濘,江宿雪甫一站起來便打滑跌倒,幾個孩童瞬時圍了過來。他們手裡拿着女人的傘,笑嘻嘻地對他施以拳腳。
江宿雪被踹到爬不起來,他擡頭,從密集的雨絲中捕捉女人離去的身影,不斷呢喃:“娘,我不是,我不是!”
“你就是!快滾!”
又是一腳落下。
江宿雪閉眼,身體已經對疼痛麻木,他靜靜等着痛處抵達。
卻不想半晌後,想象中的痛處仍未傳來,孩童的聲音仿佛被雨水淹沒,頃刻間消失不見。
江宿雪睜開眼,目光觸及眼前,冰冷的雨水浸入骨髓。
眼前隻有被沖刷的隻剩一點的血迹,小孩的殘肢斷臂,欺他最狠的孩童頭顱掉在他臉前。
忽然,一隻焦黑的爪子捏碎了那顆頭顱,血肉崩在他臉上,彈動幾下摔在泥濘地面,被妖物嘴角流出來的口水腐蝕幹淨。
江宿雪看着面前的妖物,雙手撐着身子,不斷後退。
他撕扯嗓子:“娘!娘!救救我!我害怕!娘——”
回應江宿雪的隻有不斷砸進傷口的雨水,和雨幕中伸過來的尖利爪子,以及妖物長而臭的舌頭。
江宿雪絕望地閉上眼睛。
他身軀顫抖着,雙手捂住臉,指縫裡露出冰藍色的眼珠,看着妖物靠近,他想死了也挺好的。
可被妖物吃掉讓他覺得惡心。
爪子即将伸到眼前時,江宿雪發覺自己僵硬地身子被人用力推開,讓他躲過了将要穿透他胸口的妖爪。
念頭出來的第一秒,江宿雪發現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動了,慢慢變得尖利如鈎,輕而易舉将妖物撕成兩半。
妖物的血水稀稀拉拉,挂在手指間,江宿雪食指大動,他看着肉塊,沒忍住嘔出一灘胃裡的酸水。
他覺得惡心。
可是他好餓。
好餓好餓。
江宿雪咽了口口水,緩緩低頭,整張臉即将埋進手掌。他眼前忽然一片漆黑,黑到難以呼吸,潮濕的空氣黏在他身上,糊住了她的口鼻。
江宿雪呼吸急促。
倏然,他的目光捕捉到了一抹亮色。
是一隻蝴蝶。
白色的輕盈,亮眼的,在灰蒙蒙與血色交織的雨幕中,分外耀眼。
可他的蝴蝶分明已經死了。
他愣神之際,耳邊忽然傳來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江宿雪!江宿雪!快點醒醒!啧。”
“我不是你娘,你别亂叫!”
“江宿雪!反派!喂!”
眼前的場景逐漸模糊,江宿雪感覺自己跌進一片水澤,湖水冰涼透骨,他試圖抓住什麼。
如他所願,他抓到一個溫軟的東西,滾燙的溫度令他猛然睜眼。
視線清晰後,他看到了許芳晴皺成一團的臉。
許芳晴的手腕被昏迷的江宿雪猛然抓住,好巧不巧,抓到她的傷口。她正要罵他,忽然見他睜眼,急忙住嘴。
看他迷茫一會,還不放開自己的手,甚至捏得更緊。
許芳晴龇牙咧嘴:“松手!給我松手!”
江宿雪這才注意到自己握着一截蒼白的手腕,被他握住的地方溫熱,因為流了血。
紅色刺眼,他迅速松手。
房間闖進别人。
“小師姐?”
江宿雪嗓音沙啞:“你怎麼在這?”
“我怎麼在這?”許芳晴無語地瞥他一眼,說,“我在房裡休息得好好的,你在這大喊大叫,讓我怎麼休息?”
許芳晴逗他。
許芳晴過來找他隻是因為聽到了師姐師兄在她房門外的談話。陷入幻境的人都醒了,隻有反派沒醒,怕不是有問題。
秉持着不能讓反派死的想法,許芳晴在祝清方送過藥之後,偷摸溜了出來,想看看江宿雪的情況,看還有沒有活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