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月松了口氣,忽而那口氣被卡在喉眼,細蛇比剛才纏得更緊,獠牙紮進她的皮肉,就連她的手腕腳腕處也貼上了符紙。
她此刻動彈不得,江宿雪隻要揮手,她就會在頃刻間化成霧氣,歸入妖尊體内,再也見不到娘親了。
連月有點後悔,她不該激怒江宿雪。她張口試圖求他别殺自己,細蛇卻在一瞬間鑽進她的嘴裡,壓下舌頭,死死堵着喉腔。
江宿雪眉眼冷寂,不願再聽連月接下來的話。
連月說會告訴許芳晴,他可不信,一個執念妖物罷了,符紙越收越緊,江宿雪盯着不斷在人形和腐敗身體中變化的連月,它是個執念,蠱惑人心,也是制造幻境。它死的那一秒,是不是會在幻境裡告訴許芳晴。
他是妖物。
江宿雪突然一陣心悸。
若是許芳晴知道了,會如何?痛斥他,用劍指着他,然後踩碎他的蝴蝶麼?
下山這一路,每每見了妖物,幾乎都是他和宋知鸢出手。許芳晴在他們身後驚呼,祝清方那個廢物更是躲在許芳晴身後。
江宿雪想到他似乎沒見過許芳晴斬妖。
也不對,他見過的,在虛淵那一次,冷厲的劍氣一瞬間砍下那些試圖吃掉他的妖物的腐壞頭骨。
他那時緊閉雙眼,還以為自己也會被她斬首。
可許芳晴根本不知道這些。
如果她知道了,會怎樣?
江宿雪費力地想象她持劍指着他的場景,心裡忽然悶了一股氣。江宿雪想,如若真是那樣,在那之前他一定把許芳晴殺了。
纏着脖子的符紙悉數化成灰,連月瞪着眼珠,大口喘息幾下,看向隐在陰影中的江宿雪。
他隻卸了她脖子上的符紙,手腳上依舊纏着符紙,她依舊動彈不得,試圖換個身形逃離此處,也被他的符紙死死壓制着。
但他停手,說明她憑她路上觀察到的,提到許芳晴并未出錯。
想着,她又威脅道:“你搶我的信物,許姐姐也會知道你做了什麼!”
果不其然,江宿雪往前的動作停了一下,卻隻是一下,他繼續朝她靠近,盯着她道:“那就讓她知道。”
連月一愣,這人當真不怕?可據她觀察,路上他對許芳晴分明是不一樣的。
江宿雪的眼睛是漆黑到近乎虛無的,隻有落到許芳晴身上時,才會詭異地閃一下。
正因此,她才會想到許芳晴。可沒想到這威脅沒用,
眼看江宿雪捏着符紙越來越近,連月心裡一急,忽而想到什麼,她又道:“等等!我可以不告訴她,信物也可以給你,但是——”
江宿雪盯着她,目光揶揄。
連月說:“你要讓我吃了你。”
江宿雪看着她冷笑:“你知道有多少妖物想吃我嗎?”
“反正不止我這一個。”連月說,“但給我吃了,總比被它們吃了之後作惡去好,不是麼?”
“而且,吃了你,我依舊還有神智。”連月圓潤的眼睛彎起來,笑着保證,“我保證,我不會把你的身份告訴許姐姐,我隻好好與我娘待在一處。”
江宿雪沉默,似乎在考慮她這話的真實性。
連月享受般吸了下鼻子,江宿雪身上傳來的香味令她食指大動,她咽了口口水,繼續說:“我也會把許姐姐喚醒,她受了我的蠱惑,很難醒的。”
看江宿雪臉色微變,連月急忙解釋:“是許姐姐說要殺我,我不得已才迷惑她的!這不得已你——應該也體會過吧?”
“我隻吃你一半,你也可以吃我一半,這樣你飽了,我也有神智。”
江宿雪皺眉:“我不吃妖物。”
“你吃過。而且很久沒吃了,已經很餓了吧?不吃妖,難道你去吃人麼?給她們知道了,你會怎樣呢?”
連月的聲音帶着稚氣,一字一句卻讓江宿雪臉色沉了下來。
連月注意到了,但她接着說:“這法子兩全其美,如何?”
江宿雪沉默了好半晌。
久到冷風似乎停下。
江宿雪正欲開口,忽而,陰風倏然爬上脖頸,在他耳邊低語:“答應它,取了信物,然後殺了它。”
江宿雪神色一變。他不知道它聽到了多少,有沒有發覺他聽到許芳晴時的停頓。
可它并未提到許芳晴,也許是沒發覺。
江宿雪望向連月,微微勾唇:“可以。”
連月一愣。
江宿雪已經飛至她身前,擡手就要拔下她發髻間的銀钗。
倏然,風打衣衫的聲音傳來。
江宿雪警覺回眸,隻見一張布滿符紙的網猛然甩來,他反應迅速,然而剛拿出符紙,便被一道劍光掃掉。
他擰眉看去,所見之處空無一人。
大網一瞬間将他和連月包裹,他這才想起解開連月身上的符紙。連月恢複了動作,立馬換了身形,試圖從縫隙中擠出去。
卻隻能在碰到符紙之後被打回來。
連月細長的指甲勾着網壁,不斷嘶喊:“賤人!放開我!”
“什麼人?”風裡傳來一聲冷笑,随後一人緩緩落在屋頂,看向連月,“你殺了我們門主,居然不知道我們是什麼人?”
連江轉身,冷聲吩咐身後弟子:“帶回去。”
等到這些人離開,窩在遠處角落的人才慢慢站起來。
宋知鸢怒道:“還是來晚了,宿雪和連月竟都被他們抓了!”
她滿是懊悔,隻是來晚了一刻,她們找過來的時候正巧碰見連江抓人。
她和池常清寡不敵衆,不敢貿然動手。
池常清微微擰眉:“追上去看看,或許祝師弟和池師妹也在。”
宋知鸢眉毛皺得更深。
師弟師妹身上沒有信物,抓了也沒用,除非是想要威脅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