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清淺确實沒再久留,因為每天班次不同,下午要去醫院上班。
剛畢業那會真是聖母心泛濫,跟院長爹主動請纓去急診科當護士,他有這種賣名聲的事自然樂得答應,可她現在想來,人甚至無法共情曾經的自己。
——每次上完夜班看到外面漆黑的夜,全是一顆敬業的心和對這種環境的本能恐懼在打架。
那年命運用疼痛寫下的不公,也發生在這樣一個陰天的夜。
下班了,今天是中班,此刻,是夜裡十一點整。
她撐開傘正要打車,身後,一雙手卻毫無征兆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吓得一顫:“誰啊?”
男人輕笑:“瞧你,這麼緊張幹嘛?”是李醫生,不知道出于什麼要事,他也還沒走。
“李醫生?這麼晚了還不下班?”她緩過來,隻作随口的問候。
“是啊,有事忙,你怎麼說,要不要跟我一起走?我順路載你回去。”李淵指了指自己的轎車,雖和雨夜同色,倒也顯得很氣派。
她本不想對異性同事偶然的貼心多心,從前也偶爾搭過兩次他的順風車,但此刻,她的心告訴她要拒絕。
“不用了。”她客氣道,手上卻突發奇想地打開方知曉的聊天框,戰戰兢兢發出:“睡了嗎?”
此刻不比白天激動上頭的時刻,至少尚存理智,便熟練沿用她一直以來都明白的恰到好處的,進退自如的态度。
他很快回複:“什麼事?”
她咬咬牙:“你能來接我下班嗎?”
他打來一通電話,那邊的語氣不知是輕佻還是沉重,沒看到他表情之前,她有些難以想象。
“十一點,你整我呢?”
偏偏他沒說憑什麼這樣讓她難以繼續的話,她便忍不住無賴下去。
“沒有。”她佯裝可憐,借口卻通順,“我不敢一個人回家,太晚了。”
“以前呢?”
“以前……”她偷偷看了一眼身邊的李淵,他沖她微微一笑,目光深到有些灼人。
“以前自己回家,有的時候有個男醫生朋友會送我。”她刻意說得詳細,蔫壞着想看他反應。
他沉默片刻,低聲道:”……等着。”
挂斷電話,她便對上李淵那意味深長的目光。
他似是探究般問道:“男朋友?”
“還不是。”她強撐出一個笑容,“不過馬上就是了。”其實自己心裡也沒底。
“怎麼不主動來接你?”李淵故作輕松地開了個玩笑。
“我在倒追。”她答得坦然。
對方一怔,笑道:“是嗎,我也想看看是什麼樣的男人能讓你倒追。”
十五分鐘後,他的車停在對面停車道上。
他的車結構比較特殊,底盤低,駕駛位也更寬敞,還有些内部結構也不同,隻是這兩者,從外觀上便可以探知。
她正要過馬路,李淵握住她的衣角,她本能甩開:“要幹嘛?”語氣中隐隐有些不耐。
這是本能,卻被他看作生氣:“抱歉,我隻是想問,他的腿是有什麼問題嗎?”
她一怔:“你怎麼知道?”
他扶額:“他這種車我見過,拜托,我可是康複科的。”又想起她沒來由的怒火,“會冒犯到你嗎?”
“為什麼會冒犯到我?”
“你好像不太願意提起這一點。”他無奈笑笑,“我也很意外,怎麼,他是你的病人嗎?”
“算是吧。”她想起自己給他換藥的情景,臉不由得一紅。
“為什麼?”他低語,不知道是問自己還是問她,“在你看來,身邊沒有比他更好的選擇了?”
她輕啧一聲。
她一早知道自己會被很多人勸,想起爸媽的警告,小護士嚼的舌根,還有李淵這毫無邊界感的問題……
她沒有判斷能力嗎?她不是成年人嗎?還需要他們來指手畫腳?
所有人盡可說方知曉不是良人,但她偏想跟他在一起——錯了就錯了,也不過就是人生路上的信條再被毀滅一次罷了。
她隻想信他。
手機震動,他發來消息:“不上車我走了,你讓别人送你就好了。”
對此,馮清淺莫名有點興奮。
不知道自己是否誤判了他隐晦的醋意,但此刻錯猜了也高興。
她關掉手機,轉頭對李淵道:“我沒有不願意提,隻是沒必要過多談論私事,而且,你該考慮的不是有沒有冒犯我,而是他。”她指了指他的車,“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