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流光了竟然不死,江竹靜看殷不謙跟看怪物似的。
她雖是藥劑師,實際上是醫藥兼修的天才,直接将殷不謙帶回實驗室開始搶救,等帝廷和殷家聞訊派了醫療團隊過來才換班歇口氣。
工作量大的差點累死她。
結果剛出實驗室就被堵住了——江竹靜忙起來是真脾氣差且說一不二,也是個暴君的作風,說不讓進就是不讓進,誰都不能進,兇神惡煞的跟鬼似的——衆人被她鎮在外面幹瞪眼。
“她怎樣?”柳見星緊緊盯着江竹靜,所有情緒都被壓在心裡,面上看不出分毫。
江竹靜深呼吸,驟然放松竟然眼前一黑,失衡傾跌。
柳見星吓壞了,一把扶住,聲音都抖了起來,“你沒事吧?”
血沖了一下又回落,江竹靜腿軟手軟,倚着她借力,有氣無力的答:“殷不謙沒死。”
也隻是沒死而已。
在柳見星看不見的數道牆面後,殷不謙雙臂張開,被赤身懸空放在操作台上,密密麻麻的儀器圍着她,無數細微的操作針有條不紊的工作,生血肉,縫肌骨,像修理器械一樣修理她,在微觀層面上更換零件。
殷不謙被拆開了,從裡到外,五髒六腑,器官經脈,組織神經,拆卸——替換——重組,心髒取出再填回,眼球摘出連着衆多視神經,骨骼被抽取,放入專業儀器,加工修理,然後拼回她的身體……
這是柳見星這輩子都想象不到的畫面,令人極端不适。
江竹靜緩過來了,站直身體,凝望柳見星良久,才皺眉開口,“她太瘋狂了,不适合你。”
不适合,就像把兩塊布料強硬的拼接,一塊充滿濃墨重彩,混亂線條,爆炸軌迹;一塊是微風清野,暖陽生花。
柳見星垂眸不語,所有人都在說不适合,不相稱,是的,殷不謙太瘋狂了,可她看過來的時候,明明很靜,很沉靜,就像清風白雲,就像一道風吹過了曠野。
江竹靜絕不是什麼好人,說這話也不是真的在和柳見星交朋友——他人言語背後總有私心——她勾起幾不可察的笑,親切的撫過柳見星的臉,附耳低聲:“她太危險了,她是一汪深潭,不能靠近。”
不能靠近哦柳見星,江竹靜将愉悅壓在眼底,殷不謙實在太迷人了,軀體裡藏着極緻的能量,我要她,我要跟着她,我要一點點的切開分析她,我要找到這奇迹的源頭,我要成為……
這世上最偉大的藥劑師。
衆所周知,靠近他人最完美的借口就是——戀愛腦,江竹靜心思電轉,殷不謙是渣A,這真是太棒了,天助我也。
柳見星時常想不通那些omega追着殷不謙跑是為什麼,就為了一張臉嗎?
是的,那些omega會統一用最明媚笑容告訴她,那是多麼完美的一張臉啊,哪怕一夜情都是賺的,她們會将殷不謙誇出花來,會将自己包裝成沒救的戀愛腦嬌妻,會沒有一個人說實話——她身上的利益太大了。
厲生山厲在水,他們需要殷不謙帶領他們沖破圍堵,沖到世人眼前;姚青弦,她要利用殷不謙找到阿庇斯教衆,找到被時光掩藏的秘密;周栖時,她要利用殷不謙打破自身困境,找到出路;朱映柳,她說的好聽,隻是貪圖美色,她沒說的,是世家權術,她要利用殷不謙去撬動軍政資源,長的美是她的顯著特點,顯著到這天然面具騙過了所有人;趙雲歌,她八風不動,極善掩藏,卻也不介意與朱映柳合謀,她要利用殷不謙,逃脫帝廷,趙家,大皇子,梅從雪給她設下的網,她要逃。
柳見月,為了殷不謙可以翻臉不認柳見星,是喜歡她嗎,怎麼可能,她隻是享樂至上,柳家制造怪物,世道制造怪物,柳見月清楚明白的知道,這一潭泥淖終究要吞沒紅塵,在被徹底淹沒前,她要享盡人間極樂,誰都可以不認,隻有自己最重要,隻有自己最高。
這癫狂的世界,讓人間扭曲,讓所有人都扭曲到變态的活着。
事發突然,接下來的團體賽被迫取消,但C區戰場必須要去,就是這五萬八千死的隻剩一半了,也要去,并且刻不容緩的要去。
邊防齲洞的恐怖,那是常人難以想象的,這些精銳,哪怕全填進去了,隻要能遏制住擴散,就算死得其所,帝廷就給他們以軍禮下葬,風光大辦。
精銳難得,卻也如韭菜,年年有,年年割。
所以他們隻有十天修整時間,光是修理殷不謙就花了三天,把她全部拼好後,又被浸到生機池中養着,那一鍋湯盡是人間好東西,好到無法計價,殷不謙如嬰兒回到母體,蜷縮成蛹,靜靜的漂浮。
柳見星隔着透明牆看她,将手掌貼上去,“殷不謙。”
她輕輕的喊。
有太多的話在盤旋,但出口卻隻有三個字,“殷不謙。”
江竹靜倚在入口處看着,短暫的走了下神,思緒恍惚,她在哪裡看過聽過一個古老傳說?
當靈魂走失在路上,需要有人一聲一聲不停的呼喚,才能讓它找到回家的路。
“殷不謙。”柳見星喚她,溫熱的眼淚劃落,墜在地面,濺出小小的水花。
殷不謙睜開眼睛,舒展身體,像一條魚遊來,隔着牆看她,伸手掌貼上去,勾起慣常的笑,嘴唇張合卻無聲,“柳見星。”
真高興還能見到你,但不必流淚,眼淚過于珍貴,那不是我能得到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