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齊歡和齊鴻,随楊母一同到了仵作居住的草房。
人不在家,但是門窗沒有鎖,屋子裡面一看就是臨時落腳的布置,十分簡單。
“李仵作先前跟我約定,今兒個辦完事得空。就清早出門跟他打了個照面,結果都一天了,人還沒回來,就想着先跟你們去說說……”
楊大娘蹒跚着步子,臉色焦急地迎上他倆。
“楊大娘,您身子不好,就别陪着我們一塊兒找了。”柳齊歡連忙扶住她。
齊鴻也勸道:“是啊,楊大娘你先回去吧,我們自己去其他地界找找。”
楊大娘顫巍巍地拉着她的手,雙眼因為哭兒子哭多了,看不太清事兒,隻能虛虛地望着人。
“孩子啊,我尋思他說不定就在附近了。咱們賤民所要是外出,都得逢年過節的例日子或者要牌子,他那牌子也就管兩三日的功夫。”
柳齊歡點頭:“嗯嗯,我知道的。大娘您先慢點回去,我和鴻兒去尋。等晚點到您家去彙合,說不定那人也就回來了。”
楊母于是将仵作的外形及衣着特征告訴他倆,三個人議定,無論找不找得到,一個時辰以後在楊家會面,接着便分頭行動。
柳齊歡腳步匆匆往正大門去。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她之前較少離開北司圜,畢竟進出不便。但所謂一回生兩回熟,上次學會了趁守門侍衛換班的間隙找機會。
她靈活地避開巡邏隊伍,攀過圍牆出去。
尋了不多時,傍晚的落日滑下山頭,滿空殷紅色的晚霞燃盡,天色也跟着昏暗下來。
賤民所一牆之隔,就是兩個世界,到了夜晚更甚。
眼見着平民百姓忙碌了一天歸家,家家戶戶掌燈,柳齊歡穿梭其中,心中不由得湧起股難言的孤寂。
羨慕地擡眼看了一瞬那些團圓人家,便垂下眸子,不再去看。
步行至一處街口,長路無人,僻靜得很,唯有幽幽怨怨婉轉纏綿的戲曲唱腔,從梨園内浮飄出來。
她撞上了騷亂。
距離不遠的胡同盡頭,梨園旁邊的酒樓門口,正聚集着一群人,吵吵嚷嚷。
柳齊歡腳步放輕,左右瞄着無人,忙躲到梨園門口堆着的一些雜物之後,暫且悄悄地觀察前方的動靜。
酒樓燈火通明,卻沒有客人,影影綽綽的光線映照着門口地上橫躺着個人。
應該是一具屍體,沒有呼吸起伏。
黑布盤頭,五短身材,身下所壓的磚石,表面濕淋淋的,滿是鮮血。
屍體通身的打扮,與楊母所說的仵作形貌十分相似。
柳齊歡心驚,往雜物堆裡藏了藏,集中精神探聽。
四周沒有行人,估計是遠遠瞧見這邊的情況都繞道走了。她離得不算遠,所以聽得清楚那群人之間的對話。
“你們憑什麼抓我!”
“抓的就是你,殺人犯!”
“我沒殺人!放手!”
争吵的聲音落入耳中,其中一道非常熟悉。
柳齊歡稍稍眯起眼睛,看清了中間被左右押解着的男子。
明黃衣袍,玄色外氅,烏發半束,神态舉止鋒芒畢露。
……常懿?
她驚訝于對方竟然在此,目光撇向旁邊的幾人,都統一差服,腰挂佩刀,似乎是帝京府衙門裡的捕快。
“你就是常懿?有人告你尋釁滋事,醉酒行兇,涉嫌命案!跟我們走一趟吧!”
傅常懿的胳膊被兩柄捕快的佩刀叉住,動彈不得,一聽對方這話,氣不打一處來:
“血口噴人!這家夥突然從天上掉下來,連我都吓了一跳!誰誣告,叫他滾出來!”
為首的捕快不屑地哼笑:“誰說是誣告?眼下抓了現形,還敢抵賴?命案現場可就隻有你一個!”
“誰在現場,人就是誰殺的?這什麼道理!”
傅常懿雖然有些醉态,卻仍然保持着冷靜反駁:“告本公子行兇,你給我拿出證據!”
他前來梨園赴約,前腳挨了左丞相一頓唠裡唠叨的耳提面命,後腳就遇上這檔子倒黴事。
本來派随身小太監好不容易送走了那尊大佛,便想着來旁邊這家酒樓吃飯躲個清靜。
趕巧裡頭請了賣藝的,他打賞了兩錠銀子,獨酌聽曲兒,不知不覺就到了打烊的時辰。
本打算步行回客棧,順便路上醒醒酒。誰曾想,剛下樓就天降一具死屍,不僅差點砸到他,還濺了他一身的血。
傅常懿被吓跑了醉意,偏又碰上一群巡街的捕快,不問青紅皂白就上來拿他。
捕快頭子見其反抗,嘴臉兇狠:“你一個殺人兇手,還敢問我們要證據?”
“沒憑沒據,你們有什麼資格抓人!”
“就憑你一身的酒氣,深更半夜在外遊蕩,又在命案現場!”那捕快罵罵咧咧地不耐煩,“不然,這人還能是憑空死了的不成,休得抵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