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蔔世仁邁着八字步從内間慢悠悠地鑽出來,瞧見捕快逮了人來,面露喜色。
“人抓着了?辦得不錯!”
他是個三十多歲的矮胖子,眯縫眼,肉鼻子,還有兩撇八字胡,渾身透着股萎靡氣。
傅常懿臉黑的像鍋底。
他想起來了,這個不長眼的家夥是上個月剛從外省調進來的官員,蔔世仁。
因為自己近段日子一直沒怎麼上朝,因而沒打過照面。隻是上回聽孫德升彙報吏部奏折的時候提到過,新任帝京知府已到任。
他素日把政務統統丢給六部自理,沒想到居然提拔了這麼個東西!
他氣得欲踹對方一腳,還沒碰到人,就被捕快一把拽住,按坐到椅子上。
“老實點!”
傅常懿冷眼如刀,恨不得将對方千刀萬剮。
他從來都是衆星捧月,任性妄為,何曾吃過癟,今日卻一路倒黴透頂。
但到底是九五之尊,雖年輕,真發怒起來,隻一個眼神就氣勢逼人。
這會兒在亮處,捕快頭子看清了傅常懿冷厲的神情。
他心髒突突了兩下,有點慌張,按住對方肩膀的手猛然松了力,縮回來。
知府沒注意到這段機鋒,捋着八字胡,繞着傅常懿轉了一圈,上下三路打量,随後揮手:“你們先下去。”
除了親信師爺留下,其餘閑雜人等悉皆屏退,屋内隻剩三人。
知府拽下他的嘴裡的口巾:“你可真讓我好找啊!”
傅常懿本想聲明身份,聽到這句話,要出口的話頓住,臉色陰寒:“看來你清楚我是誰?”
對方笑面虎:“自然清楚,你既是仗勢欺人又惡意聚集賤民的纨绔公子,更是近日橫行帝京,制造命案的殺人兇手!”
“胡說!我什麼時候做過這些!”
“哼,前日在北司圜私自處罰賤民采石,又欺辱孤兒的人,不是你?這幾個月聚賭鬥毆引發賤民騷亂的人,不是你?”
蔔知府坐到正中太師椅上,一口道出傅常懿近期在北司圜的所作所為。
京府衙門設三班六房,統管帝京政令、糧稅、巡捕、緝盜、戶籍等一應大小事宜,無論是賤民所的差役還是管事者均直屬其管轄。
傅常懿雖無心政務,但也通曉上下情況,清楚對方想要查這點事也很容易。
他拿出皇帝的架勢來,面色冷傲:“就算本公子做過又如何,沒做過又如何?這些根本夠不上罪名,輪得到你來拿我?”
肩上的木枷晃動了一下,兩半枷鎖撞擊得邦邦響。
“更何況,我若整日在賤民所聚賭,又與近日頻發的命案有何關系?!”他抓着對方話裡的漏洞質問。
一個人不可能分身兩處,衛昶和孫德升彙報查案進度時所提到的命案發生時間,他明明都在吉祥樓之類的地方吃喝玩樂,哪有機會殺人?
蔔知府聽了這番的诘問,并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端起茶碗呷了一口,才慢悠悠道:
“有沒有關系,自然是本官說了算。”
傅常懿見他沒有被問住,察覺出來對方話裡有話:“你想抓我頂罪?”
“你倒算個聰明人!”
蔔知府哼哼道:“朝廷要抓犯案的兇手,催得那叫一個急呀,可死得都是些平頭百姓,本官哪有閑工夫去查什麼狗屁流民?還不夠費事的!你小子也是‘運氣好’,正撞上這個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