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柳齊歡沒有去反駁對方漏洞百出的證詞,而是直接說出自己的發現,“誠如捕快所說,死者是墜樓。那麼請問,為何屍體會有中毒迹象呢?”
此話一出,後頭圍觀的人群開始交頭接耳。
蔔世仁拍打驚堂木讓保持安靜,說道:“也可能是二人一同喝了酒,兇手常懿在酒裡下了毒呢?”
傅常懿反駁道:“我要是想殺人,還用得着這下三濫的手段?!”
柳齊歡橫過來一眼:“不要多說話。”
對視上她寒涼的目光,傅常懿負氣地撇開腦袋,不情不願地閉了嘴。
柳齊歡道:“事發酒樓已經貼了封條,有沒有毒,查一下當時的酒菜器具就知。”
她走到屍體旁邊,掀開了白布,正色道:“大家先請看這個。”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屍首上,好在天氣還不熱,尚未有腐爛的迹象。
她單膝跪地,指着屍首,分析道:
“據屍體表征觀察,死者全身關節僵直,出現屍斑幾處,手部指甲明顯呈青紫色,死亡至少應該在十個時辰以上。距離方才捕快所說的死亡時間,相差至少三個時辰,說明死者應該是在昨日午時之前死亡,而絕非晚上亥時死的。”
柳齊歡頓了頓,沒有給捕快狡辯的機會,指向屍首青灰色的面部,繼續道:
“而且,死者嘴唇绀色,且邊緣泛黑,口内伴有少量白沫痕迹,四肢水腫。銀針探入左側上腹,會變黑,都符合死前身中劇毒的迹象。所以,與墜樓而死的說法,并不相符。”
她一番條分縷析,将仵作的死亡時辰、因果都說得清清楚楚,把指向傅常懿的那幾條“罪證”都給駁倒了。
衙役取來銀針,柳齊歡現場驗證。
針插入屍體的那半截抽出來,果然變色。
中毒而死,證據确鑿。
圍觀人群愈發騷動,驚堂木拍了又拍,也擋不住議論紛紛。
傅常懿早已經轉過頭來,凝視着柳齊歡的側顔。
輪廓分明,眉目如畫,他曾經覺得對方像都禦史家豢養的旦角似的,透着股隐約的脂粉氣。
如今,他覺得自己好像有點看走眼了。
這臭小子身上,似乎還有股特别的傲氣。
柳齊歡茕茕孑立,慷慨而談,所有人都聚精會神地聽着。
縱使鹑衣百結,貧苦褴褛,也掩蓋不住其一身清冷傲骨。
傅常懿審視着她,眼底流露出一絲欣賞。
沉穩而幹淨,眼神很特别。沒有對賤民身份的自卑,也沒有對高官權勢的畏縮,更沒有他常見的無比熟悉的那些貪欲、谄媚、市儈、懼怕。
傅常懿覺得,好像現在才開始逐漸看清對方。
蔔世仁聽完驗屍結果,質疑道:“就算仵作是死于中毒,不是墜亡,也證明不了嫌疑人常懿就與他的死因無關。”
柳齊歡像是早就預料到對方會如此問一般,又指向屍體的脖子處。
“死者的頸部有一道深深的淤痕,邊緣粗糙,喉骨盡斷,說明,不僅中了毒,而且還曾被人勒住過脖子。所以,我猜測,也許是毒性未能緻死,又使用了繩索一類。”
她用張手帕墊着,輕輕托起屍體的右手。
“更重要的是,死者的手指甲裡殘存着皮肉殘屑與血痕,說明生前曾經曆過激烈地掙紮。他沒有抓傷自己,那麼,抓傷的對象就極有可能是兇手本人。”
說完,她将屍體的手放下,起身走向傅常懿。
他正出神地望着柳齊歡,見對方來到自己面前,不知道怎麼的就突然結巴了起來。
“你,你要幹什麼?”
柳齊歡二話不說,抓住他的雙手,舉起來。
寬袖滑落,露出肌肉緊實的雙臂。
傅常懿想收回來,柳齊歡抓緊對方的手腕不放,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别亂動。
柳齊歡向衆人展示他的雙臂道:“常懿面部、上肢均無抓痕外傷。當然,為了保險起見,也可以請衙役帶他去後堂,脫了衣服仔細檢查。”
“不行!”
傅常懿想都沒想就拒絕,他才不要當着那些人的面脫衣服!
蔔世仁立馬抓住關鍵:“不敢驗明正身,就說明有鬼!真兇就是你!”
“不是我!”
“那就脫衣驗身!”
“不驗!”
傅常懿氣得胸膛起伏,毫不讓步。
想自己堂堂皇帝,真龍天子,竟然要被這群低賤的雜役走卒給看光?
他們也配!
都怪齊歡這臭小子!瞎說什麼驗身!
他怒瞪着罪魁禍首,後者冷漠地注視着他,硬邦邦道:“請你配合,不然你殺人兇手的嫌疑,洗不掉。”
兩個人的視線交彙,為了各自的利益,互不相讓。
咫尺距離仿佛電閃雷鳴一般,氣氛凝滞。
傅常懿的後糟牙磨得咯咯響,眯起眼睛,片刻後,想到了個損招。
“驗身也行。”
柳齊歡見他讓步,便道:“識時務者為俊傑。”
傅常懿交叉雙手,抱住自己的胳膊,眼神中閃爍着挑釁的光:“那就由你親自來驗,敢不敢?”
柳齊歡皺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