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自己的家也是因為這未央宮徹底消亡的。
天子的權力仍在,大漢的輝煌仍在,而有的人,終究隻是曆史中的一個名字,一粒塵埃。
“病已?”
“哦,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平君忽閃着眼睛:“你想去太子宮瞧瞧嗎?”
“太子宮?”病已說出這幾個字的時候,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平君鎮定自若地再次問道:“病已,你想去嗎?”
不知道為什麼,病已覺得這個姑娘能夠輕松地看透他的心思。不錯,他從來不是想在掖庭随處走走,他是想去太子宮看看的,他想去看看,自己的祖父生前生活的足迹,他甚至想知道,自己的曾祖父是怎樣成為那個讓人又敬又怕的皇帝。
就算他隻是一個無人問津的落魄宗室,他也想知道先祖們的過往。
“我想去。”他說。
平君微微笑了起來,嘴角擺出一個優雅的弧度:“就知道你想去,不如明天我們一起去?”
“你知道怎麼去?”病已吃驚地瞪大眼睛。
平君豎起食指扣在嘴唇上,輕聲道:“我們偷偷去。”
平君的笑容裡透出一種狡黠與得意。她的性格并不像她的外表那樣恬靜,反而給人一種張揚大膽的感覺。
她笑嘻嘻地繼續:“你能不讓曹大人發現麼?”
病已愣了愣,而後回過神來,知道她的意思是逃課不要讓夫子發現。
“當然可以。”病已也不由得歡快起來,好像要做一件他從未做過但足夠讓他躍躍欲試的事。
……
第二日,兩人在少府門口相見。
平君特意挽起了衣裙,這讓她的動作顯得更加利落,她帶路在病已身前,巧妙地躲過了巡邏的羽林軍。
他們沿着掖庭水渠順流而走,終于到了滄池。
微風帶着滄池的水汽拂面而來,将秋日的幹燥一掃而光。病已眺望過去,見湖面波光粼粼,周邊成片的綠植讓人心曠神怡,就算是已經敗落的荷葉,都别有風味,顯得生動不已。
這裡視野寬闊,終于不似掖庭那般死氣沉沉。
他大口地呼吸着,将這幾日心中的煩悶徹底排除個幹淨。
“我就說,人天天待在掖庭,沒病都得憋出病,時不時,我們得出來放放風。”平君歡快地說着。
“平君,謝謝你。”病已由衷道。
“走,太子宮在湖的東邊。”許平君邊走邊介紹:“你看,這座假山上的樓閣叫做天祿閣,是藏書的地方。”
兩個人一時得意忘形,竟是蹦蹦跳跳地跑過去。
“病已,你還沒好好逛過長安城吧,改天我也帶你去。”平君說。
可她話音剛落,前面就有兩名羽林軍攔住了二人去路,平君一個不注意,直接撞在了軍士的身上。
她還隻覺得胳膊疼,病已已經将她拉到了自己身邊,兩個小孩就這樣站在高大威猛的羽林軍士面前,面如死灰。
“哪裡的野孩子,竟敢來此驚擾聖駕!”軍士道。
病已一聽聖駕在此,心裡隻覺驚恐,天子,那是一個隻要一句話就能奪人全家性命的人。
他默不作聲,飛速地想着救命的法子。
平君卻道:“這位是皇曾孫殿下,怎麼着也輪不到你說他是野孩子!”
她的眼神躲躲閃閃不敢看人,語氣倒還甚是淩厲,說完,卻又躲到病已胳膊後頭去了。
病已恍然大悟,自己畢竟是皇室宗親,怎麼也不該如此怯懦失态。
“是我不知道陛下在此,多有冒犯。”他深吸了一口氣,盡量平靜地闡述:“陛下若要降罪,病已受着就是了。”
他終于感受到出身帶給自己的與衆不同,那是一種身份與責任。
接着,從一旁假山的石階上跑下來一個宦者,他低聲對着羽林軍耳語了些什麼之後,便對着病已道:“殿下,陛下請您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