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已,我們都還太年輕了。”平君咬了一口胡餅,往日裡好吃的東西此時卻失了風味,如同嚼蠟,但平君還是咽了下去,因她不想拂了病已的一番好意,頓了頓,她道:“雲青遭這天災,人已經備受打擊,我實在不想……他連性命都丢了。”
“我再去請太醫令丞來瞧瞧。”
“嗯。”平君點頭:“多謝你。”
病已便起身,平君攔住他:“你先歇歇,不差這一兩刻。”
“雲青都病得這麼重,我還歇什麼,無論結果如何,都該盡人事才好。”
病已說完便出了門,他直入少府,将太醫令丞請了過來,但看見雲青的那一刻,他的心如同墜入冰窖。
床榻上那個面容蒼白之人,可不是平日裡那個趾高氣昂的歐侯雲青。
他怎麼,就憔悴成這樣了?
歐侯夫人哭得眼淚已幹,反倒是鎮定得很,又謝過病已和太醫令丞,向醫者請教了幾句。
到最後,歐侯夫人送太醫出門,便是病已陪在歐侯雲青身邊。
病已想說什麼,又說不出口,也不敢去看歐侯雲青渙散的雙眼,最終隻說:“雲青,你可要好好休養,你可還要做大官的。”
歐侯雲青搖搖頭:“我做不了了,殿下,我知道我做不了了,我命中有劫,隻能認。”
病已一言不發。
“隻是平君,我連累了她。”歐侯雲青哀歎道:“前段時間她說不嫁我,我還有疑慮,也沒将此事禀告父母,後來病倒,這話也就不好提了,還麻煩她日日來我家操勞,可日後若是我死了,又要連累她的名聲,左右都是對不起她。”
病已沒想到平君同歐侯雲青說了這些,驚異之餘,腦海中浮現出她的模樣。
“許叔有些軟弱。”歐侯雲青接着說:“日後平君的婚事,得有勞張公和殿下幫忙看着,可别再将就了,她可是我們掖庭最好的姑娘。”
聽到歐侯雲青的肺腑之言,病已鼻頭一酸,幾乎脫口而出:“你放心。”
歐侯雲青欣慰地揚了揚嘴角,有病已的許諾他當然放心,這位皇曾孫殿下,實在是一個值得托付的人。
歐侯雲青死在了三日後的清晨,歐侯家的嚎啕聲傳遍了掖庭複雜交錯的弄巷,這聲音将尚在睡夢中的諸人驚醒,平君攥緊被角,平靜地流下一行淚,這是他們的掖庭第一次為一個生命的流逝而哭泣。
等到冬去春來,萬物開始恢複生機,雲裳坊的生意蒸蒸日上,平君和霍成君還準備着擴張店鋪規模。
這日,兩人一同到了椒房殿,約了上官萦陽一起賞春。
姑娘們來到滄池邊上的涼亭,說着玩笑話,又對詩作賦,霍成君當場彈奏了一曲司馬長卿所作《鳳求凰》,她的琴聲婉轉動聽,惹得經過的劉弗陵駐足欣賞。
在他身邊的鄂邑公主卻冷哼一聲:“那人是霍光的小女兒?琴技雖是不錯,但她人可是嬌縱得很,在長安城名氣不小。”
劉弗陵側目看着他這位姐姐,說嬌縱,他這位皇姐才真是不遑多讓。
“霍光最近在五原調兵遣将,動靜不小。”鄂邑公主又道。
劉弗陵皺了皺眉,不耐煩道:“皇姐怎麼和左将軍總是同一番說辭?”
劉令被這句話堵了嘴,心想上官桀怎麼還先她一步來皇帝這兒告狀了?
殊不知,這隻是劉弗陵試探的一步。
而劉弗陵看見劉令愣着的樣子心裡便笃定,她和上官桀又想乘機誣陷霍光。
他鄭重地說:“大将軍受先帝遺命輔佐朕治國理政,可由不得旁人诽謗非議。皇姐,你們還是好些相處,大漢的江山,你與他計較什麼?”
劉令面有愠色:“怕的就是他惦記這大漢的江山。”
話不投機半句多,劉令對這個弟弟的耐心實在是到了極限,也知道他是決不會讓她和上官桀如意的。
這麼多日子她也看透了,這個弟弟就是在等着自己大權在握的日子,在此之前,他便借着霍光的勢力打壓她和上官桀。
她心中冷哼一聲,也不知霍光是怎麼看待這小皇帝拙劣的把戲?
“大将軍不是那種不忠不義的人,你看他處事,從未出過差錯。”劉弗陵邊說邊朝着涼亭走去。
“我明白了。”劉令的臉色轉而柔和,她笑了笑,殷紅的嘴唇優雅地上揚:“既然做不成敵人,便做朋友罷。”
劉弗陵這才将目光從上官萦陽身上收回來,注視着自己的皇姐。
劉令快言快語:“反正除不掉他,我何必自找不痛快?不打擾陛下會皇後了,皇姐這就告退。”
劉令走得很快,劉弗陵看着她的背影心裡琢磨着,這位皇姐是又準備蓄什麼勢了?
但他沒有多想,萦陽的笑聲将他拉回現實。
劉弗陵看見她同許平君和霍成君在一起,笑得很開心。
原是從剛才那曲《鳳求凰》之中,平君聽出了霍成君思春的心思,以《鄭風子衿》相和,讓霍成君紅了臉。
追問之下霍成君一言不答,這倒讓萦陽更加好奇,平日裡那個不可一世的姨母,怎麼會有這樣嬌羞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