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雙是一開始派來醫生的陪同異能者,她道:“可以确定的是,是吐絲類海怪。鎮中醫生在我面前倒下時,我看見過地面上有一閃而過的光,應該是太陽反射。我懷疑這隻海怪有隐身、變色功能。”
這麼些天,也就她碰見過那麼一次。陳醫生不是異能者,五感有限。
“大緻情況就是這樣,還是得抓到那隻海怪,才能對症下藥。”霖雙說,“目前的患者已經從每日十個到每日過百人。”
郗歲聿神情凝重,說實話,這種病毒是最麻煩的。要篩選源頭,要抓,好不容易抓回來還要配置解藥,每一步都能耗費大量時間。
“魚寶,你跟陳醫生去把所有病人都檢查一遍,摘掉那些已經死了的人的營養液。曲一铖和霖雙去安撫患者家屬。常決和我去安置點看看其他人的情況。”
陳醫生:“郗首長,您确定有的人已經死了嗎?可他們還有心跳和呼吸,家屬怕是根本不會接受啊。”
郗歲聿看向藍斯。
藍斯感受到衆人的視線,知道這隻是自己的一面之詞:“我确定,在白絲代替血液存在的那一刻就死了,現在的大部分人都是死的。”
“至于為什麼還要心跳和呼吸,我想那是白絲故意留的,因為這樣會有源源不斷的營養液輸入,可以為人體内的小海怪提供營養。”
“我記得有個成語叫破繭而出,破繭的時間在半個月左右。到時候…”解釋專用詞彙,藍斯語速變慢,他需要整理自己的詞。
郗歲聿接話:“到時候幼蟲會以人體為繭,孵化出新的吐絲海怪。”
藍斯點頭:“對,就是這個意思。”
這話一處,在場的人後背均是一涼。尤其是更早來到的霖雙和陳醫生,手腳發麻。
也就是說,她們這些天照顧的都是海怪幼蟲,在親手孵化它們!吐絲海怪不僅殺了人,還将蟲卵放在了人體内,借此而生。
隔離點擁有上百隻即将誕生的海怪!
藍斯見他們一言不發,以為不信任自己。認真說:“我可以肯定,他們體内絕對有幼蟲,以我這條魚尾巴發誓。”
“我沒騙你們,騙你們我就沒工資用,買不起手機玩。”
雖然不能讓這些人起死回生,但海族首領感知自己周圍有什麼小動物是輕而易舉的。
确實不是兇悍人魚,有點傻呆萌。曲一铖讷笑:“我們相信你,我們可是隊友。”
郗歲聿也心中一把冷汗,還好把這魚帶來了,不然誰能知道裡面藏着幼蟲,就算有人猜測,也很難得到肯定。更别說提前準備,而此刻距離最開始爆發的那一批患者,馬上就要達到半月的破繭期。
“所有人馬上處理病患,抓海怪先放一放。魚寶你去看看最近兩天确診的人,還有沒有活的。曲一铖常決你們去收營養液,把他們按時間擺放。霖雙你和其他工作人員去安撫家屬,不要放任何人進來,再準備一片空曠地方和汽油。”
“陳醫生,我們試試能不能把幼蟲逼出來。”
藍斯接話:“應該不行,每隻幼蟲的位置不固定,而且藏入骨頭。”
“說不定你一把它抓出來,它就鑽你身體裡去了。”
大魚尾巴在郗歲聿面前晃了晃,人魚語氣剛開始還挺認真,說到最後冒出幾分恐吓的笑意。
藍斯擡起一隻胳膊,另一隻手做出倒立茄子手,在胳膊上跑步:“就這樣跑跑跑,鑽到你的心髒裡。”
呵,這魚知道吓自己了,不就之前逗了逗他。
“我試試再說,你檢查完就來我這,别亂逛。”郗歲聿沒和他多打趣,步伐匆匆出門。其餘人也馬不停蹄開始執行自己的任務。
深夜的隔離點依舊燈火明亮,燈光打在每位匆忙工作人員的頭頂,留下淺灰的影子。
藍斯按照郗歲聿所說,快速過了一遍病人,最後發現隻有昨天和前天來的患者還沒有完全被白絲吞噬。
樓上樓下傳來哭喊、哀怨、懇求的聲音,糅雜着哭腔與眼淚。
郗歲聿和陳醫生在一間手術室中,旁邊還有幾位醫護人員。每個人的手中都拿着一個特殊的醫用探測儀,和人類基地入口的探測門類似,都是專門研制用來搜查海怪的。
“不行,幼蟲太小了,根本找不到。”有人說。
“而且…這個人好像,好像全身都變軟了。”緊張的聲音傳來。
郗歲聿迅速去到那具幹屍旁,碰了碰他的手臂,已經變得柔軟無比,仿佛骨頭不存在,好似軟軟的棉絲。
看來變軟就是破繭而出的征兆。
“它,可能要出來了。”郗歲聿微微皺眉,“去看看還有沒有身體變軟的,全部擡到樓下空地,燒了。”
十五分鐘後,隔離點後方的曠地上擺放了三四十具幹屍。工作人員正在往上灑汽油,刺鼻的氣味在空氣中彌漫,像是催化劑。
“不要,我老婆還活着!不可能會變成海怪!”
“郗首長,你再檢查檢查吧……”
“為什麼别人不用,别燒我兒子啊!”
一群士兵拼死攔着,郗歲聿手中赫然出現長槍,他目視前方,手腕發力。長槍向後方地面一劃而過,割開了一具幹屍的腳,露出雪白的蠶絲。
郗歲聿提高聲音,但不撕心裂肺,而是渾厚而有力。
“那你們看看,這還是人嗎!我理解大家的心情,但,這不是放任海怪作俑的理由!”
長槍又劃開另一具幹屍的肚子,密密麻麻的白絲纏繞,看不見屬于人類的器官。
“這藏着馬上要破繭而出海怪,還能等的,都還在隔離點裡,哪怕隻是骨架,我們也會盡可能留給你們。”
“可這真的沒辦法等了,這幾十隻海怪出來,不單岩鎮受損,更會蔓延到整個城市。”
郗歲聿眼神堅定,語氣沉穩:“誰再擾亂秩序,别怪我不客氣了。”
“燒!”
大火迅速彌漫,發出滋滋聲。奇怪的是并未傳來濃煙,而是在短短的十分鐘内就燒完了,空曠的地上沒有骨架,沒有骨灰,甚至連普通灰燼也沒有。隻有幾十隻乒乓球大小般的黑團,盯久些,甚至能感覺它好像在隐隐蠕動。
面對愕然又悲痛的家屬,陳醫生開口:“大家也都看見了,請節哀。”
“我們會盡快找到解決方案,也希望大家能配合。”
哽咽的哭聲飄散在夜風中,火焰再次燃起,要将那些還未徹底死亡的幼蟲殺死。
處理完這一批後,一行人又回到隔離點裡。常決和曲一铖守着剩下的患者,方才就有人沖來想帶走自己的親人,生怕下一次燒到自家人。
淩晨兩點多,隔離點才稍稍甯靜。而會議室裡剛結束一場開會,走出門時霖雙沒忍住打了個哈氣,真是遭罪,竟然還藏了幼蟲這樣的定時炸彈。
郗歲聿留在了現在情況最危險的一層,他坐在一旁的長椅上,眼前是一百多具幹屍。正巧和細杆一樣,緊挨着放也裝得下。
“為什麼不把這些也燒了,樓上的也應該燒掉。”藍斯問。
郗歲聿拍拍旁邊的位置,藍斯坐下。他笑了笑,眼底帶上幾分疲憊:“我抽根煙?”
藍斯從挎包裡摸出一根棒棒糖給他。
郗歲聿拆開糖紙,是荔枝味的。
“因為情感是不可替代的,世界上也不會有第二個一模一樣的人。”
“現在不是情況最嚴重的時刻,沒有傳染性,沒有攻擊性。做法不能那麼極端,否則大家會寒心,會失望。”
“如果人心散了,那人類的未來也會散了。”
藍斯似懂非懂,不過他依舊不認同郗歲聿的做法,應該當斷則斷。人已經死了,再多的留戀也是空虛。
郗歲聿看人魚這闆正的臉,就知道他不是這麼想的,“下回多刷一刷情感類視頻,别天天偷看我收藏夾。”
“哦。”
口腔裡滿是甜膩的糖味,郗歲聿卻感覺不到一絲喜悅。黑瞳像是深潭,默默看着眼前的幹屍們。
這裡有上千具幹屍,是上千條人命,更是上千個家庭。
有父母為了患病的子女傾家蕩産,有自然災害中拼死尋找爺爺奶奶的孫女。甚至出了車禍,媽媽哭喊着說,哪怕孩子成了植物人,她也要這個孩子。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更是一種執念。救人重要,安心也重要。
吃完這根糖後,郗歲聿愣是困意都被膩跑了些。他伸手從人魚包裡掏出一包辣條,解膩。
“你困不困?困的話去旁邊的隔間裡睡,那有床。”
藍斯拒絕:“那床太小了,空間也小,會悶。”
“之前不是還和我睡過山洞嗎?那會不喊地硬?不喊髒?”
“……你還好意思提,下次我用槍戳你頭。”
藍斯想起就覺得落魄,丢魚臉。
郗歲聿今晚最好睜着眼睡覺。
一魚一人閑聊一會後,藍斯躺在鋪了兩層醫用薄被子的長椅上,和一地闆的幹屍當睡友。
郗歲聿則是就近去旁邊的隔間躺一躺,他可沒臭魚蛋子那麼挑剔。
三個小時後,淩晨五點鐘。
藍斯從旁邊的窗戶翻身而下,隔離點所處地有些偏遠,周圍很多土堆。
“小蛾子,小蝴蝶,小蜘蛛,小蠶——”
藍斯壓低聲音喊着,又換獸語:[小蛾子,小蝴蝶,小蜘蛛,小蠶——]
奇怪,怎麼沒海怪回他?也不知道是哪種吐絲動物畸變了。藍斯快速轉了一圈,依舊沒找着。
畸變得已經分不清大王小王了?
得趕緊用水洗洗腦子。
藍斯搜尋無果,隻好回去,不過沒回到長椅上。而是轉了個彎,悄咪咪往郗歲聿的房間走去,見人還睡着。
人魚半蹲在床旁,嘴唇微動,低吟的歌聲流露而出,加重郗歲聿的睡意。
藍斯拿出包裡的黑色指甲油在郗歲聿臉上大顯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