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血,滄都長街華燈初上。
攬月樓三層飛檐下,鎏金鈴铛随風叮咚作響,脂粉香氣在朱紅廊柱間彌漫,街道上車馬交錯,官商權貴絡繹不絕。
葉瑾坐在銅鏡前,指尖輕輕點上胭脂,唇色嫣紅欲滴。鏡中人眉眼含情,柔媚中卻透着幾分冷意,已經很久未曾展露完整的容顔,似乎更美了。
脫下戎裝着紅妝,這一刻,她已不再是軍營中的葉瑾,而是即将成為滄都最炙手可熱的舞姬——阿蘿。
她微微低頭,手腕翻轉,将銀絲護腕扣緊。鏡中那張臉,如同一朵帶刺的罂粟,美豔不可方物,卻潛藏着緻命的鋒芒。
“阿蘿姑娘,該您登台了!”龜奴尖細的聲音響起。
阿蘿緩緩起身,纖腰盈盈一握,廣袖垂落,宛如弱柳扶風。她擡手将玄色面紗系上,遮住半張臉龐,隻露出一雙含水的眸子,眼尾微挑,媚意橫生。
可在那層柔媚之下,卻藏着一抹冷銳鋒芒。
鼓聲漸起,攬月樓内燈火如織。
一盞盞琉璃宮燈次第熄滅,隻留正中央的高台上,一束月光般的白色光柱灑下,映出台上纖弱卻妖娆的舞姬身影。
阿蘿赤足踏上綢緞,廣袖翻飛。她每一個轉身,帶起的紅紗在空中翩然舞動,如同落英缤紛,腰肢扭動間婀娜多姿,仿若出水芙蓉,又如蛇般妖娆。
她的步伐輕盈,幾近無聲,随着鼓點漸急,廣袖之下忽然飛出一道寒光——
“锵——”
袖中軟劍倏然彈出,劃破漫天紅紗。她足尖點地,翻身而起,劍鋒破風,斬碎半空中的花瓣,火光與飛舞的綢緞交織,絢爛得令人目眩神迷。
台下的貴胄們頓時屏息,驚豔之餘,更多的是癡迷。
“好一個一劍驚鴻!”二樓雅座中,傳來一聲帶笑的男音。
酒盞順着金絲簾垂落,直滑至葉瑾的劍身。琥珀色酒液濺開,映照着她半遮的面容,眼角微挑,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風情萬種。
她微微擡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金絲簾後,一位身着蟒袍的青年慵懶地倚坐,手中舉着半盞清酒,懶散卻帶着貴胄才有的倨傲。
北滄三皇子宇文珩——“嗜酒好色,荒誕無度,皇帝最厭棄的兒子。”
但阿蘿心知,這等人若真是個廢物,又怎能在滄都遊刃有餘至今。
宇文珩的目光透過薄薄的金絲簾,緩緩在她的身上遊移,眼底的戲谑與侵略毫不掩飾:“黃金千兩,買姑娘今夜一舞卸下面紗。”
這話一出,滿堂嘩然。貴胄們竊竊私語,攬月樓的舞姬雖不賣身,但若是黃金千兩,恐怕也難以拒絕。
阿蘿隻是淡笑,手中軟劍挑起那盞滑落的酒盞,輕輕送回——
“殿下這價,倒是比旁人出的高些。”她聲音輕柔婉轉,帶着若有似無的媚意,似推拒又似挑逗。
宇文珩的眉眼微揚,顯然對她的态度頗感興趣,笑意更深:“姑娘可知,本殿下最愛難馴的馬,最美的花,最烈的酒。”
阿蘿垂眸,遮住眼底的冷意。“殿下既喜烈酒,不妨慢慢品嘗。”
一句話,既答非所問,又勾人心弦,讓台下一衆權貴心癢難耐。
舞畢,夜深……
攬月樓後巷的青磚路面在夜色中泛着冷光,潮濕的空氣裡彌漫着黴味與脂粉香殘留的餘韻。燈火稀疏,隻有幾隻昏黃的燈籠在風中搖曳,投下斑駁的光影。
葉瑾推開一扇不起眼的小院木門,黑色面紗半垂在指尖。
屋内點着一盞小油燈,映得她額角的薄汗透着微光。
葉瑾低頭解下腰間的軟劍,輕放于桌上,清脆的回響在沉默中回蕩,神色平靜中透着幾分疲憊。
角落裡,蜷縮着一個渾身鞭痕的少女。她衣衫褴褛,抱着一塊破布,眼神呆滞,像是已經習慣了被遺棄的命運。她的身體微微顫抖,卻本能地向牆角縮去,仿佛想要躲進黑暗中。
葉瑾沉默地蹲下,指腹掠過少女因幹裂而布滿血痕的唇角,低聲道:“想活下去,就别忘了疼痛。”
少女呆滞的目光微微動了動,抱着破布的手指收緊。
“這是第七個了。”
綠蕪從陰影中走出,麻布衣裙上沾着藥草的味道,目光沉冷,“西市的人牙子又送來一批,據說是從南胤邊境擄來的,十有八九都會被賣進攬月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