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沉的審訊室,刺眼的燈光倏然亮起,直直地打在馮覽的臉上。
“馮覽,基地發現你與仿生人有密切關聯,對此,你有什麼回應嗎?”
馮覽眨了眨眼,緩緩适應燈光後,才擡起泛紅的眼,輕聲:“沒有。”
那人哼了一聲,拿出準備好的審訊措辭,聲音肅立:“據有關人士上報,在救援任務完畢後,從地面爬出了數以萬計的仿生人,而每個仿生人,都是你的臉。”
“……”馮覽張了張口,幹澀的唇卷起密密的死皮,冷汗一股一股往下冒。
早在救援任務之前他就從解書琴和百裡雲樂嘴裡聽到這個消息了,但真正看到頂着和自己一模一樣臉的人從破碎的地面爬出來時,他的心中瞬時揚起滔天駭浪。
幾乎每一塊石頭都被仿生人掀開,他們渾身是泥和血的、赤裸地爬了出來,頭發有長有短,性别有男有女,但無不例外的,就是和他長得一模一樣。
他們頂着那張臉,揚着笑,乖乖地看向緩緩浮上空的基地,然後,像嬰兒看到母親一樣,蹒跚地、跌跌撞撞地沖來。
遍地的人,全部揚着臉,伴着啼哭,沖過來。
馮覽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這一幕。也許,其他目擊人這輩子也不會忘記這一幕。直到基地穿過雲端,升到平流層,論壇的熱度也沒能被基地壓下去。
“我不知道。”
馮覽的聲音沙啞到極緻,“我的一生很定軌,1到5歲在基地幼兒培訓基地長大,6歲開始義務教育學習,8歲覺醒異能,10歲開始機甲操作學習和體能集訓,15就讀軍工大學,20畢業并任職A061隊長……一切都嚴格按照基地規訓,除了地面任務和處在幼兒培訓基地的五年,我從來沒有離開過基地……”
他的呼吸不穩,猛地擡起頭,“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有問題,也許,我該去殷博士的罐子裡泡一泡……不對,她不泡活人……”
“馮覽隊長,冷靜。”那人有些同情,他看了看身邊的同事,關掉錄音器後又說:“你的履曆基地完全清楚,此次也是走個過場,後面可能需要你配合多去研究院幾次查清仿生人和你的關系,罐子是不會泡的。”
馮覽擡起頭:“如果,我是仿生人的一種呢?基地會怎麼做?”
審訊室一片安靜,那人沒有回答,馮覽心裡也有答案。
他低頭笑了笑,聲音無奈卻堅定,“我是基地養大的,基地若是要我的命,我會雙手奉上。”
那人有些可惜地看了他一眼,他剛想結束審訊,身側的另一位審訊員發聲了,“馮覽隊長,還有一件事需要你證實一下。”
在馮覽的目光下,她緩緩開口:“不知道你的女朋友,近來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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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訊室開啟的同時,tartarus也開始忙碌起來。大小醫生研究員在過道急行,呼叫麥滴滴滴響個不停。
“麻醉劑已準備就緒。”
“機械臂已準備就緒。”
“消毒已完成,确認無菌環境。”
“可以開始手術。”
密密的彙報聲響在耳側,許安靜靜地躺在床上,手腕腳腕都被铐着,身前密密麻麻的機械臂像章魚的觸手一樣張開,向她彙來。
許安閉了閉眼。
“現在開始麻醉誘導。”
随着話落,機械臂活動的聲音響在耳側,一股利器刺破皮膚的疼痛感傳來,這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過程。
漫長的日日夜夜中,她都是從這樣昏沉中度過的。一睜眼,是刺眼的白光,是滿目的機械臂和玻璃外一群正在觀察記錄她的一切狀況的研究員。
他們會将特制營養液注射進她的體内,以至于她可以長時間不進食配合研究,有的時候許安也會在想,自己是否是活着。甚至當她換取出院機會第一次走出tartarus時,她有時還感覺自己的四肢沒有知覺,走着走着,還會平地摔個狗啃泥。
熟悉的麻木感開始湧來,她的意識開始渙散,許安知道,麻醉劑起效了。
頭頂上的燈變得迷糊,眼皮也很重,她已經沒有力氣去想些事情了,隻是在徹底昏去之前,将先前準備好的紙團緊緊捏在手心裡。
而上面字迹潦草地寫着:“你叫許安,不要忘記殷舒,找到自己是誰。”
她沉沉閉了眼。
“麻醉已生效,計算切口時間。”
“現在開始計時。”
“啪”的一聲,計時器亮起燈光,機械臂在主醫師的操作下靈活地伸向被禁锢在床上的女人。
計時器一秒一秒地過去,刀片相交,向許安身體劃去。
剛要觸碰到皮膚,機械臂忽然斷電,緊接着,一陣開門聲響徹整個手術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