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
迷離變幻的車流燈光,穿透巨大的落地窗,落在一片嘈雜的辦公室裡。
十幾個人分散在工位上,無心欣賞窗外司空見慣的城市美景,沉悶空氣中充斥着鍵盤敲擊聲。
“程哥,這個bug你幫我看一下呗,代碼一直跑不動。”
程瑭端着水杯路過時,一名身穿衛衣、挂着工牌的實習生忽然小聲喊他。
這一聲沒有引起别人的注意力,大家都在專心自己的工作。
程瑭把水杯放在實習生桌上,俯身去看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碼:“介意我直接用鼠标嗎?OK,我看看......這裡,添加異常處理試試......”
實習生聞言,噼裡啪啦地添加了幾行代碼,正要按下運行鍵——
忽然伸出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微微下按,制止了他的行動。
實習生:“啊?”
程瑭提醒:“再看看字符有沒有問題。”
“哦哦哦!”
實習生眯着眼睛,仔細檢查了幾遍,又改了幾個字符,終于按下鍵盤。
“咔哒”,這次代碼終于跑起來了。
實習生如釋重負,身體往後倒:“程哥真是多虧你了,否則——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他後仰的幅度太大,手肘帶倒了桌上的咖啡杯,灑了一點在程瑭身上。
實習生連忙扶起杯子,又“唰唰唰”抽了幾張紙巾,一邊嘿嘿傻笑,一邊給程瑭擦衣服。
“不好意思啊程哥,我的我的,我請你喝奶茶賠罪吧,待會兒送到你工位上。”
小事而已,程瑭沒有計較。
他接過對方手裡的紙巾,擦幹淨衣服,然後端起辦公桌上的水杯:“不用,我喝這個。”
實習生聳動着鼻翼:“蛋白粉?”
程瑭不置可否:“解渴的。”
“自律啊程哥。”實習生一臉羨慕,一半真心一半拍馬屁,“平時看着不顯山不露水的,我剛剛上手摸了兩把,哇塞,還有腹肌呢。”
程瑭避重就輕,開了個玩笑:“是啊,程序員身體異常處理手段,防脫發防三高。”
實習生見狀也放松下來,笑嘻嘻道:“還能防工作異常,白天失業,晚上就去會所跳舞,沒事開個直播賺賺米,包吃香的。”
程瑭擺手:“我還是老老實實敲代碼吧,回工位了。”
“程哥你今晚加班嗎?”
“加呗,今天公司年度盛典,服務器有夠忙的。”
“唉,其它部門要麼放假,要麼在年度盛典上見世面,看帥哥美女去了,隻有我們部門整整齊齊敲代碼......”
程瑭寬慰他:“下個月團建預算很足的。”
公司的大餅,畫是畫出來了,能不能吃上還不一定呢。
實習生歎了口氣,繼續敲鍵盤。
程瑭也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可面對滿屏的數字和字母,他也不禁有些頭疼。
今天又不能準點下班。
和粉絲說一聲吧。
他拿起手機,解鎖,進入隐藏空間。
光秃秃的黑色背景上隻有兩個APP,一個微信,一個是“墨米直播”,他們公司的産品。
進入墨米直播,年度盛典的推廣跳了出來。
看着屏幕上幾名眼熟的高管照片,程瑭隻覺得太陽穴隐隐作痛,連忙點叉。工作時間工作地點,卻在娛樂平台看見上司,他總有一種摸魚被抓包的感覺。
“今天加班,不開播了,不用等我。”
沒有過多解釋,程瑭把通知複制粘貼,發送到幾個粉絲群裡。
很快,他便看到了幾名粉絲的調侃。
【小糖怎麼天天加班呀。】
【寶寶你是班味很重的一個男菩薩。】
【主播是不是背着我們去玩鋼絲花了?嗯?說話,為什麼這個月隻開播了兩次?】
【今天是墨米的年會直播诶,難道主播要當神秘嘉賓?】
【......】
程瑭看着群裡滾動的消息,嘴角微動,打字回複:“正常上班而已,上班重要。”
【叽裡呱啦說什麼呢,聽不懂,讓我摸摸。】
【聽不懂,讓我摸摸。】
粉絲群消息徹底跑偏,滿屏幕的“聽不懂,讓我摸摸”。
忽然有人發了一個幾秒的短視頻——視頻畫面裡燈光暧昧,一個戴着純黑面具的男人,正漫不經心地晃了晃腰,側腹肌肉随之拉扯、起伏,明明隻是一個簡單的動作,在在粉紫色光線下,卻惹人無盡聯想。
伴随着一陣陣“斯哈斯哈”,粉絲群的聊天也漸漸火熱起來。
哪怕程瑭從業多年,見多識廣,看到粉絲群五花八門的虎狼之詞,也不禁有些耳熱。
他關掉手機,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蛋白粉。
難喝。
程瑭面不改色地咽下,他已經習慣了。
習慣了也難喝,難喝也要習慣,他要保持身材。
這是擦邊主播的基本素養。
曾有人認為,互聯網是現代人的人生第二面。
地鐵上擦肩而過的平凡女生,可能是坐擁百萬粉絲的同人畫手;戴着口罩低頭遛狗的普通男生,可能是某個平台的數碼大佬;坐在格子間裡敲鍵盤的代碼社畜,可能是深夜直播間裡,搖着獸耳,戴着項圈的擦邊男主播。
程瑭的雙面人生是比較割裂的。
白天,他是坐在格子間的社畜,忙碌起來仿佛要與電腦和鍵盤生長在一起。劉海和眼鏡總是擋住他的半張臉,唯有高挺的鼻梁和冷白皮膚,能讓他在其它部門獲得幾分存在感和讨論度。
雖然他總是獨來獨往,不太與人社交。
可是一旦夜幕降臨,無數屏幕随着城市燈光亮起,當程瑭摘下工牌,脫掉不起眼的寬大外套,卻是經常換着花樣,用各種鎖鍊和皮帶把自己裝扮一新,漫不經心地搖擺身體的覆面系男主播。
也不收禮物不帶貨,純福利,簡直是互聯網上最純粹的男菩薩。
偉大,無需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