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聞意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臉朝下,埋在新鮮濕潤的泥土裡。
努努力想翻過身,卻發現不能動彈,還有點鬥雞眼。
他有點懵,這是給他幹到哪裡來了?
“嗚嗚嗚嗚嗚爹,女兒不想嫁人。”一道年輕女子的聲音嗚咽啼哭。
男子歎了口氣:“爹也是為你好,再過幾天就是出嫁的日子了,爹給你好好準備嫁妝。”
這男子聽着上了年歲,應該是一對父女,季聞意努力分辨二人的相貌,發現這女子正是陳阿吉。還未被屍毒侵損的容貌,清秀明麗。
一陣冷風吹來,順着窗戶縫隙吹進屋子。
季聞意跟着風飄飄蕩蕩,貼到了窗紙上,他從對面鏡子裡發現,自己好像是……一枚紙銅錢?
季聞意連忙牢牢扒住窗戶,打量屋子的情形。他現在在紙銅錢裡,這銅錢是按照當朝形制剪裁,天圓地方,圓圓的形狀,中間是四方的錢眼。他就從錢眼裡看周遭的景象。
怪不得感覺自己像是鬥雞眼。
這隻是一間很普通的農戶,屋子窄小,陳設簡陋,家中隻有陳老漢和獨女陳阿吉。
兩人正在商量出嫁的事,看得出來陳阿吉并不想嫁人,但陳老漢出于某種原因必須要急匆匆地将女兒嫁走。
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很重的腳步聲,陳老漢急忙吹滅蠟燭,招呼陳阿吉:“快,快,躲到櫃子裡。”
陳阿吉吓傻了,連忙拉開櫃子鑽進去。
此時外面傳來一陣重重的敲門聲。
“咚!咚!咚!”
季聞意貼在窗戶上,感覺耳膜都要被震碎了,如果紙錢也有耳膜的話。
他艱難挪動紙錢身體,将自己貼在窗框之間的縫隙,差點被陰風吹走。穩定好身形以後,他小心翼翼朝外探去,想看看敲門的是何方神聖——
剛将身體挪出窗縫,季聞意忽然感覺有些不對勁,他将紙錢的錢眼調整過來,直直對上一面白牆。
?
白牆?
下一秒,季聞意感到有些不對,那不是白牆,而是像翻白魚眼睛一樣能活動的東西,貼上窗框的地方被壓下凹陷。
和陳阿吉兇屍一樣充滿白翳的眼睛,閃着紅光。
瞬間整個血液倒流到頭頂,季聞意渾身凝固,寒意直蹿上來,如同無數細小冰針紮入皮膚。
凝固間,一隻腐爛發綠的手指順着窗縫用力掏着,好像要把紙錢掏出來。
“咯吱咯吱”的聲音在頭皮處炸響。
指尖粘上身體那一刻,季聞意失去了意識。
·
再次醒來,季聞意暈得七葷八素,想吐……但沒有嘴。
季聞意麻木地發現他好像附身在招魂幡上了,舉幡人好像心不在焉,好幾次歪下去,又猛地扯回來,怪不得颠得他想吐。
他就不能附在活的東西上嗎?
季聞意忍着惡心,眯眼瞧了瞧,這是一支送葬的隊伍,都是陳家村的人。季聞意的目光一一掃過隊伍裡的人,村長一家領頭在棺木前,陳老漢和陳阿吉走在最後。很難想象,這群活生生的人怎麼會變成面目全非的兇屍。
村長和村長兒子扶着棺,兩人都神情低沉。棺椁好像很重,四個擡着的人顯得很吃力。
季聞意翻了翻系統,死的是村長女兒,和兒子是一雙龍鳳胎。隻是這家人看起來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傷心,甚至,還沒有陳阿吉傷心。
季聞意往後一看,陳阿吉的眼睛都哭腫了,死去的姑娘名喚芳語,正是她的手帕交。
陳家村四面環山,是個群山環抱中的小山村,去鎮子上隻有一條路,而且年久失修,每逢雨水季節就無法走人。照理說應該是個貧困的村子,但看村長夫人身上,卻是穿金戴銀,甚至和村長相好的寡婦,穿得也不是鄉下常見的粗布衣裳。
一行人将棺椁擡到墓地,村長看着被野獸肆虐過的墓地,臉色有些陰沉,指使着村裡青壯年在選好的位置挖坑。過了好大一會兒功夫,季聞意眼見着日頭都快要西沉了,坑才挖好。
眼見着棺椁快要下地,季聞意感覺自己不做什麼,都對不起自己這天崩地裂的附身。他借着陰風,用力往前蕩了一下,撲上舉幡青年的眼睛。
那青年本來就心不在焉,被這麼一吓,竟然渾身發抖,慌不擇路撞上了棺材。棺材闆被撞開,露出一角,季聞意連忙用布料纏上棺材角,往裡面看了一眼。
“怎麼毛手毛腳的!”村長怒吼聲在耳邊響起,指揮人手忙腳亂地将棺材闆合上。慌亂中,招魂幡被丢到一邊,季聞意感覺自己臉上被人重重踩了好幾腳,再次失去意識。
·
季聞意感覺天翻地覆地,臉火辣辣地疼:“誰踩我的臉了……”
方才在幻境中被踩,明明沒有感覺,怎麼這會兒火辣辣的。季聞意皺着眉睜開眼睛,就看見沈淮夜剛剛收回去的手。
沈淮夜冷聲:“醒了?”
季聞意茫然醒來,發現自己原本倒在陳阿吉身上,不知怎麼的,現在确實一個奇怪的姿勢。呃,半趴在地上,雙手抱着柱子……
他還有些神思沒有歸位,隻感覺這柱子有些不一樣。
【這柱子好細好長,怎麼還硬硬彈彈的?】
季聞意迷迷糊糊地摸了摸,就聽見周圍一陣到抽冷氣的聲音。
“以下犯上,還不快松手!”一道氣急敗壞的男聲傳來。
季聞意迷迷糊糊地想:【好像是金朔的聲音,嘶——有殺氣,嗯?讓我松手?】
季聞意一個激靈,擡頭順着懷裡抱着的“柱子”往上,就看見一雙修長的腿,一段勁瘦窄腰,倒三角的胸膛,修長的脖頸,再往上——
一張俊美出塵,足以讓人忘記一切隻剩下沖擊力的臉。
“啊!”
季聞意驚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