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蠻狂放的紋飾亂七八糟簡直就要把敷衍兩個字刻在上面,也就拿近了才能依稀辨認出中間刻着“法行閣”三個潦草大字。
“法行閣,是法行閣讓我來的!”他跪着往前爬了幾步,伸手就要去抓江自閑飄逸垂落的裙擺,聲音充滿了投誠的真摯,“放過我,讓我活……”
“遲了。”
法行閣門令慌亂掉在腳邊,他瞧見紅唇微張,吐出涼薄字眼。
噗呲——
他還沒反應過來,肩頭炸開的血花伴随着巨大疼痛讓他僵在原地,雙手堪堪擦過飄逸裙擺,痙攣着抱在一起。
“别用你那髒手碰她。”身後嗤笑散漫,冷厭。
江自閑順着他肩上緩緩拔出的劍鋒擡頭,對上一張俊逸張揚的笑臉。她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笑意,聽不出鹹淡:“大殿下。”
來人軟甲下銀白雲紋袍衫衣領微敞,露出清晰精緻的骨感鎖骨,他生了副極好的骨相,眉眼張揚間流露出幾分華貴,看似散漫笑意下其實是遮掩不住的銳利鋒芒,他視線漫不經心下垂高高在上地俯視一切,從骨子裡透露出冰冷桀骜的傲慢。
趙明晉頗為嫌棄地踹了腳地上灰頭土臉的東西,“我以為我們還要晚點再遇上,至少在京城某條街巷來個意外邂逅……江自閑,鄜州一别,這件事到現在還沒查清楚呢?”
他一步步走近,對上江自閑的目光。
和記憶中那位女扮男裝身穿官綠長袍的江湖小遊俠不同,清軟靈動的蒼葭淺灰綠裙裳,白玉素簪,修長白皙的脖頸暴露在風雪中格外細嫩。
乘風而起的薄紗如晨霧般,朦胧間勾勒出她出挑曲線,讓趙明晉不僅想起初次見面時,兩人陰差陽錯跌落花床,那落在自己掌心的柔軟腰肢。
被踹到一旁的歹徒連哀嚎都不敢發出一下,竭力遏制自己顫抖縮到一旁,自以為無人發現地悄悄向外挪動。
“……”
江自閑沒有回話,趙明晉眼底湧起幾分回憶缱绻,像是故意逗她般,臉上的笑意一寸寸加重,最後忍不住嗤笑出來:“有美一人,清揚婉兮。花樓一别,我對小江公子……啊不,姑娘可是魂牽夢繞。”
帶着幾分尴尬的過往再次被人翻起,江自閑下意識屏住呼吸,臉色微沉,握在劍柄上的手指松開又握緊,半晌對着他擠出一絲笑來。
“聽說陛下甄選了不少江湖名士想要成立萬門司,以此插手管理江湖事宜。”趙明晉幾步貼近,伸手摟上江自閑的腰,旋身躲開一支冷箭,“不居道多年來人才輩出,更有天師坐鎮,居然會選擇你江自閑來京都上任。奇怪,真是太奇怪了。”
江自閑很快推開他,眼底沒有絲毫波瀾,橫劍在前警惕望去。
随着運氣劍意起,兩人铮铮劍鳴如雙鶴清唳。
江自閑足尖輕點,輕紗如蓮開淩空,斜身如風吹皺水閃如敵群。撩劍斜劈,洶湧劍勢如亂珠落雨步步緊逼,又在劍招落下後如大浪秋潮磅礴激蕩。
趙明晉見狀錯步上前,利落翻腕替她挑開來人長刀,回首化解了迎面而上兩賊人的一番攻勢,緊接着急退三步,劍花挽起三分淩人殺意。
“這把劍我見過,‘待秋來’。”趙明晉笑中頗有怅然懷思,“待到秋來八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當年端安侯的佩劍,後來在天山原戰役随着侯爺一道殒命極北之地,埋藏于極北雪原中,至今下落不明。”
趙明晉借着閃避的空隙滑到江自閑耳邊,輕笑如挑弄般:“它居然在你手上。”
又一觸即分。
隆冬盛雪,天邊朽挂着朦胧不清的暗橙暖霧,淩冽長風卷過蒼山雪林,刀光劍影下,一藍一綠的身影像是合戰過數百千回般熟稔對方的招式,又或者是知音伯樂終相逢,你柔我剛,我退你進。
“好劍法。”江自閑手中的劍緩緩從最後一歹徒身上拔出,聲音平淡道聽不出半分贊賞,“我以為大皇子不過是出去透透氣、喝喝花酒,沒想到還是有幾分真功夫。”
“我當時不過是去花樓追查一條線索。”趙明晉沖她手裡的窄劍微微颔首示意,“你拿着這把劍進京到時候可要掀起一番腥風血雨,你可知道它的來曆和過往?”
出乎意料,她眼底沒有半分疑惑。江自閑忽地彎起唇角,“大殿下不是好奇為什麼不居道人才輩出,偏偏要選我這個從未在江湖會試上露過面的人赴京上任嗎?”她劍橫在眼眸正前方,慢條斯理地收劍入鞘。
“這就是答案。”
待秋來背在身後,江自閑踩在枯葉血泥之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一步步走近趙明晉,搭上他寬厚的肩膀,略略踮起腳尖覆在他耳畔。
輕笑如軟羽撓心:“大皇子最好離我遠些,畢竟,我是來攪混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