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吧,”不知道為什麼,楊善玄說這話時仿佛特意降了聲調,“這個朝代的官制和曆史上的唐朝高度相似——《西遊記》的作者是誰?”
“吳承恩。”商瑤青嘴快,但一臉茫然。
“抱歉,我警惕一點。”
“理解。”嘴上這樣說說,商瑤青忍不住心思發散,一朝被蛇咬才會十年怕井繩,雖然不排除面前這人就是一絲不苟的人,但說不定可能是被人傷害過呢?
除了她和楊善玄,還有别的穿越者?
不僅如此,因不被信任而出現的微弱的不悅也在滋生。
流淌在二人中的時間好像凝固的油蠟,明明是流動的,卻已經有了形質,好像摸得見又看得着,令人惶恐又心顫。
道不清的思緒。
半晌,商瑤青意識回籠,這才發現聲音已經停了,她立即看向楊善玄。
對方長身玉立,好似事不關己,站在桌子旁倒茶,襯得有些清高。
商瑤青也并非心迹統一的君子人物,看到這幅畫面,内心隻有兩個字——做作。
一秒鐘不到,她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對方明明什麼都沒做,隻是倒個水,她就因為外貌而對人産生了偏見,實在是太冒犯了。
還好隻是在心裡冒犯了一下。
商瑤青長歎一聲,緩了緩神色。
長且卷翹的眼睫毛如同在打拍子一般上下動着,察覺面前仿有一片陰影落下,她擡眼,呼吸頓止。
說不上是否是心虛,耳後一直繞到眼下,竟然泛起薄紅來。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她在為她的走神道歉。
楊善玄搖搖頭,說:“沒關系,我繼續講?”
得到商瑤青的允許後,他開始從這個朝代的人文風物開始講起。
寝殿中的茶水被他們喝完了,這才堪堪大緻講完了。
“你是隻遇到我一個穿越者嗎?”
東宮不是尋常地方,就連寝殿夜裡的燭火都有百十來台,照得這殿中盈盈光輝如同白晝。
楊善玄慢步到床前,正好在床與桌子的中間,商瑤青的目光跟着他走,卻隻能看見他的背影。現在都不用直覺了,楊善玄這個人,非是‘危險’二字就能概括的。
《墨子·親士》有雲,水黑則淵。當水體呈現黑色時,人們在表面難以窺見其底部的狀态,往往意味着其深不可測,如同深淵。
商瑤青看着這人的背影,竹青色外袍沒有多餘的花紋,頭頂上是盤好的丸子頭,讓人很容易聯想到這就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但隻要轉過身,或許僅僅隻是讓人窺見其中一二,便能頓悟真相的天翻地覆。
她突然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恐懼。
害怕,以至于讓她在一秒内手腳發涼。
前兩次的事情實打實地發生在她身上,如果沒有相認呢,那麼她很大概率還需要死一次,而再死一次,她能不能活過來也是未知數。
所以,一個能因為某種理由将一個生命置于草芥的人,會是好人嗎?
封建王朝的太子有充分的理由這樣做,但面前這位楊善玄不是現代人嗎?
可能是她太理所當然了,突然的穿越和連續的死亡又重生都讓她的大腦與身體處于高度緊張的狀态,驟然見到一個身份相同的人,便順理成章地以己度人,認為楊善玄和她本質上都是一樣的人。
他們就是異世王朝中唯一相似的彼此。
可是,楊善玄的表現有些過于冷靜了,商瑤青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是,隻有你一個。”楊善玄說這話時,仍舊沒有轉身,他看着枕頭下露出的一角寒光,銀色刃邊好似随時能夠消失的光芒。
再晚相認一會兒,他的匕首就會丢到‘昭訓’身上,随後理所應當地處死這個刺客。
商瑤青抿唇,察覺到了氣氛的微妙,但她并不打算現在就離開這個危險。異世當中,楊善玄是他目前唯一能夠相信的人。
生死有命,哪怕再死一次,想到這裡,商瑤青也僅是眼中有些微的低落而已。
“東宮現在有一個太子妃和一個良媛,她們和我關系不怎麼樣,但聽說私下裡關系不錯。你要是不喜歡她們,不必要交際。”
頓了下,他又道:“明天我會封你為良娣,為正三品,地位在太子妃之下良媛之上。若是你不喜歡交際,不用理她們也行。”
“良娣——都要做什麼?”目前為止,商瑤青覺得楊善玄還是一個可靠的人。
楊善玄轉身,施施然在她對面坐下,可能是在這個朝代混久了,身上也有一些不一般的氣度了。他不緊不慢地喝了杯茶:“良娣需要輔助太子妃管理内務,參與宮廷社交,還需日日向太子妃請安,随侍在太子妃身邊。”
商瑤青轉過臉,頭一次露出了不耐煩的神色,但還是很抑制自己的語氣:“有點兒像給太子妃做妾了。”
楊善玄也是頭一次被噎得說不出來話。
半晌,他才收斂好情緒,道:“不過,你不用做這些。”
“為什麼?”商瑤青很少将眼睛瞪得這麼大。
楊善玄被她看得一愣,眼神匆忙下移,看見的是商瑤青身上穿的是他的外袍,夜裡寒涼,他給她加的,此時看到,卻莫名覺得有些口幹。
“因為你是太子寵妾。”
“還沒好好和你說過我,”楊善玄面色平靜,但語調卻平白沉了許多,好像将要将一個精彩絕倫的恐怖故事,“原本,我因為穿越成為太子慶幸,但時間越久我越覺得不對勁,我是魂穿,沒有原主的記憶,也不清楚在我之前都發生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