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為什麼,問就是他已經試探過了。
起初見甯竹人小,才七八歲的年紀,隻身找上門來,身邊也沒個大人護着,張德明自認也不是個多好的大善人,商人嘛,自是利益為先,不是沒有起過那等蒙騙強搶的心思。
可當他打量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丁點危險的想法時,對面瘦瘦小小的孩童竟像是未蔔先知一般。
隻見她仰起頭,戴着帷帽的臉看不清神色,蒼白帶着病氣的小手微微握緊茶盞,掌心中頃刻傳出幾道細微的瓷器碎裂的聲音。
她在張德明驚恐的目光中輕輕松開手,任由破碎的瓷片散落在桌上,輕笑着緩聲說道:“一下沒控制好力道,還望張老爺見諒。”
饒是張德明再見多識廣,此刻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這茶盞是再普通不過的厚胎瓷杯,專門買來招待些不甚重要的客人,圖的就是價格便宜也不容易磕碰摔碎。
誰知茶盞落在這小女童手中竟然如同土塊似的任她揉捏。
這等力氣稀世罕見!
怪道她小小一個人兒,竟敢隻身前來談買賣,原來是有所依仗。
張德明在她身上感受到一種說不出的危險,頓時收起了那些不該有的心思,暗自笃定此子定非常人!
旁邊的奉茶的仆人見到這一幕更是瞪大眼睛,頓時腿都軟了,差點跌坐在地。
經過這一出,張德明終究還是按着原本的章程來了。
琉璃珠是罕見,可在他這裡卻是遠超原本的價值,能派上大用,他何必得罪賣家,更何況對方提出的條件并不苛刻,甚至可以用實惠來形容,他可不會做出丢西瓜撿芝麻的蠢事。
後續他想弄清楚對方的身份,也派人試探跟蹤過,誰知派出去的人不是被暴打一頓,就是三兩下就被甩開了,無一幸免,張德明總算是徹底歇了繼續往下查的念頭。
打過這麼幾次交道,張德明也知道甯竹是個實在人,就像現在,說玻璃珠沒有了,那就是真的沒有了。
張德明心中遺憾,卻也不再癡纏,免得惹人不快,他想的是買賣不成仁義在。
“在下明白了,既如此也不多打擾甯小友了,”張德明從腰間取下一塊玉佩,轉手遞給甯竹,“這玉佩上印着我張家的家徽,但凡是旗下商鋪,通通給您實惠價格,還望甯小友今後多多照顧。”
這是存着交好的心。
甯竹眉眼微動,張家可是涉州有名的大商戶,商路四通八達,各行各業皆有浸染,這塊玉佩的價值不言而喻,沒有拒絕的理由。
她擡手接過,幹脆道了聲謝。
至此皆大歡喜,兩方都不再多言。
甯竹站在原地目送張德明父子架着馬車離開,等了一會兒後,她轉身爬上樹,取下之前放的背簍,換了身裝扮,将銀票和銀子取出來貼身藏好,重新朝城門的方向走去。
她外面套了件麻布衣裳,瘦削的小臉泛着黃色,一看就是家境窘迫,為了生計去城外摘花采野菜來買的小姑娘。
那些城門外的士兵都沒有興緻彎腰去翻找查看她背簍裡的玩意兒,随意瞥了一眼就擺擺手讓她進去了。
甯竹把銀票都貼身藏嚴實了,就算士兵們翻找也隻會找到一個裝着幾枚銅錢的布袋子和一把用來做遮掩的野菜。
等順利進了城,甯竹先去臨街買了十多個熱乎乎的大肉饅頭,一口接一口停不下來,她邊走邊吃,腦子裡回憶着這段時間發生的事。
她是半個多月前才來到這裡的,這家長輩前幾年接連因病去世,留下兄妹三人相依為命。
一年前大哥甯松去京城跑商,前不久有同行人傳來消息,說是回來路上遇到了山匪,人已經失蹤,生死不知。
如今家中隻剩下姐妹二人,妹妹叫甯荷,今年剛滿五歲,姐姐和甯竹同名同姓,是個性子堅定要強的姑娘。
接到兄長失蹤的消息後,‘甯竹’到底不過才是個十來歲的半大孩子,獨自撐了一年家,日夜盼着哥哥回來,可如今希望破碎,她心中一片茫然。
‘甯竹’傷心之餘,對未來隻有恐懼和害怕,當晚便起了高燒,病來得兇猛,偏偏她平日裡吃不飽睡不穩,身體又虛弱,沒能抗住,就此一命嗚呼。
再睜眼時,身體裡的人已經換成了從末世來的甯竹。
從被喪屍咬上脖頸的那一刻,甯竹就已經做好了死亡的準備,誰知居然還能再度活過來。
不管怎麼說,占了别人的身子,都是她占了便宜,原身的責任就是她的責任,起碼,她得照顧好甯荷,不能讓甯家徹底垮掉。
家中留下來的最後一筆銀子已經用來給‘甯竹’看病了,真真是一貧如洗,竈房幹淨得連老鼠都不願意光顧。
剛來甯竹就面臨着可能會餓死的困局,正想法子賺錢,可是沒想到,還有件意料之外的事......
“阿姐!是你回來了嗎?”
耳邊傳來的稚嫩嗓音打斷了甯竹的回憶,她擡起頭,原來不知不覺已經走到家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