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幾乎是在領頭官兵說完時,立馬就接上了話,稚嫩清脆的嗓音一出,領頭的那位官兵瞬間就望了過來。
這時,甯竹才看清楚他左邊眼角有一道傷疤,幾乎橫穿了左邊臉頰,破壞了原本英俊的面容,再加上滿身肅殺的氣質,絕對能止小兒夜啼。
甯竹卻直視着他,不躲不閃。
刀疤臉眼中劃過一道詫異,平頭老百姓對吃官家飯的人天然就有畏懼,能在衆人躊躇之時搶先喊出這句話響應他,不知道這個小女孩是天生膽子大,還是不知者無畏。
但這不影響刀疤臉,也就是宗明川,願意将目光順着她所指的方向看過去,百姓們也下意識退開一條道。
甯竹指向不遠處,那頭為了能夠時刻察覺到這邊的動向,卞含秀已經攬着兩個孩子站起來了。
天色雖暗,宗明川還是看清了不遠處挨在一起的三人。
婦人面相溫婉,身上幹淨整潔,隻有衣擺沾了點灰,見有人看過來,她有些慌亂,但很快就反應過來,朝人微微屈身行禮。
在她的左邊是個四五歲的女童,右邊那個看着也還尚未及笄。
三人面容幹淨,指甲仔細修剪過,沒有泥灰之類的污垢,宗明川目光從她們身上掃過後,心中還算是滿意。
“就你吧,可以多領一碗粥作為報酬。”
聽見“報酬”兩個字,其他圍在四周的百姓也反應過來,忙出聲争取剩下的煮粥名額,高舉着手,臉上寫滿了急切。
“大人,我家婆娘做飯也是坊裡有名的!”
“我爹以前是酒樓的大廚,吃過都說好!”
“官老爺,小婦人也是做慣粥食的,不若讓我試試……”
接下來就是這群官兵的事情了,甯竹和季元武從人群中退出來,拉着卞含秀三人走到邊緣處。
距離不是很近,但也能确保官兵們能一眼就又能看見他們,可以應聲上前答話。
季元武感歎道:“還是小竹機靈,阿秀你們留下來幫忙,有這些官兵在,想必那些流氓也不敢再生事,我就能放心回去一趟了。”
甯竹不假思索道:“季叔,我和你一起去。”
剛才官兵說了官府會招募百姓清理災區救人,而且等天一亮就會将災民統一轉移到城外的城隍廟。
時間所剩無幾,甯竹不能再等了,萬一她辛辛苦苦攢下的物資和銀錢被别人撿走,她得肉疼死,必須盡快回去一趟。
季元武想了想,沒有拒絕。
不管關系再如何親近,但他們始終還是兩家人,甯竹家裡隻剩下他跟妹妹,有些事情季元武不便做主,甯竹是該回去一趟收拾些行李。
城外還不知道是什麼樣子的,得多準備些才好。
卞含秀也沒說什麼,隻是道“路上小心”,又擔心他們一個粗心大意的男人,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不知道過日子要怎麼準備,抓緊時間交代要拿什麼。
“保命最重要,東西拿不到就算了,以後日子長着呢,咱們還能再掙,你們快去快回,路上千萬小心。”
為了安她的心,甯竹和季元武都紛紛點頭應了。
甯竹最後蹲下身來,她知道甯荷平日裡就很乖,但今天情況特殊,還是叮囑了一遍。
“乖乖聽秀姨和新桐姐姐的話,别亂跑,也别害怕,阿姐去去就來。”
甯荷的眼眶還是紅紅的,不過并沒有哭鬧,隻是乖巧點頭:“阿姐,我會聽話的,你一定要快點回來。”
“嗯,阿姐相信你。”甯竹揉了揉她的發頂,又對着卞含秀說,“麻煩你了秀姨。”
出發宜早不宜遲,把該交代的交代一遍,甯竹他們不再耽誤,背上竹簍摸黑往巷子的方向走去。
往日裡熱鬧的坊間,如今隻餘一片死寂,回去的巷子已經被亂七八糟的磚石雜物阻斷,走路時需要格外小心。
借着并不明亮的月光,甯竹看見曾經承載着無數人家的屋舍,隻剩下幾堵搖搖欲墜的土牆和滿地碎瓦。
路過的所有地方幾乎都成了廢墟,完全看不出之前的模樣,最後還是季元武靠着那架放在甯竹家門前,還未來得及拿的手推車才辨認出來。
兩家的房子都垮塌得差不多了,地上一片狼藉,所有東西都被掩埋在塵土之下,翻找起來費時費力,特别是被橫梁木壓住的地方,那是需要好幾個壯漢才能擡得動的。
季元武不知道從哪裡撿到一個火折子,從地上撿起一根松木枝,裹上廢布,沾點竈房被打碎的油罐子,點燃後做了一個簡易火把遞給甯竹。
“小竹,我們分開收拾,有什麼事情就大聲喊我。”
兩家本就是挨在一起的,如今沒了圍牆遮擋,有火把在,黑夜裡很輕易就能看見對方,倒是不用擔心遇到什麼危險來不及救。
兩人各自朝家去,甯竹沒多猶豫,直奔原本竈房所在。
原本的建築早就已經面目全非,甯竹俯身在廢墟中翻找,尋到幾塊房梁上陶罐的碎片,還有一些沒有被壓壞的鹹肉幹菜。
甯竹一直在竈房周圍尋找着,一寸地方都不願意放過,就在她猜測東西會不會已經被人撿走的時候,終于,餘光在某個角落裡瞥見了熟悉的布包。
看外表還是好好的,不像是有破損。
甯竹臉上露出笑意。
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