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久林清了清嗓子,又想拿出老一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甯竹可不會給他這個機會,搶先開口,朗聲質問道:“你為何要從背後偷偷推我妹妹?”
曾襄仰起頭,臉上帶着一副理所應當的表情,絲毫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事,又有什麼不對。
“我看見了你們在偷偷吃糖!丫頭片子都是拖油瓶,當然不配吃這些!”
此話一出,周圍人的目光更是難言,那些脾氣火爆的婦人再也忍不住,也顧不上說這話是個孩子,狠狠地啐了一口,指着曾襄的鼻子大罵出聲。
“這是什麼狗屁話!你們家是沒有親娘姐妹嗎?滿嘴胡言的臭小子,實在該打!”
曾襄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無賴樣子,倒是曾久林瞬間臉皮都漲紅了,大聲訓斥道:“孽子!還不快住嘴,這些話都是誰教你的!”
曾襄不服氣,想也不想就頂嘴道:“阿奶阿娘都這麼說!”
“你,你——”
曾久林指着他,氣得半晌說不出話,一手捂住了臉,佝偻着身子,看着還有些可憐,再開口時語氣都帶上了哽咽:“是你阿娘她們說錯了,如今他們人都已經不在了......”
要不是地動發生時,他的妻子和老娘都在家中未能逃出來,人沒了,逼得他不得不親自帶孩子,現下這種事哪裡用得着他出面!
周圍的人不知他心中所想,頓時沉默了下來。
是啊,地動來得突然,大夥兒都是受害者,又有誰能夠獨善其身呢,衆人不禁有些感同身受。
死者為大,實在是不該咄咄逼人,惹人傷懷。
甯竹冷眼瞧着圍觀人群臉上浮現的同情神色,知道曾久林是在轉移視線,自然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她往曾襄的合谷穴上一按,用了些巧勁,疼痛加倍,過後卻連紅痕都不會留下。
趁着對方尖叫出聲的時候,甯竹松開手,轉身抱住有些呆愣的甯荷,沒哭沒鬧,隻就事論事。
“妹妹,爹娘不在了,家中隻剩下你我二人,阿姐護不住你,看着你被人欺負,卻讨不回公道。”
一句話将姐妹倆的可憐委屈之處盡數道出。
那些原本想勸和的人都開不了口了。
特别是姐妹倆相依為命的可憐模樣和曾襄形成鮮明的對比。
曾襄抱着手隻哇亂叫,臉上鼻涕眼淚糊成一團,眼神還在惡狠狠地望着甯竹,模樣着實惹人生厭。
再定眼一看,他手上連紅痕都沒有,想來也是為了逃避責罵裝的。
圍觀的人們隻覺得曾襄小小年紀就養成這幅性子,還不如四五歲的稚童,屬實不堪。
“曾先生自诩讀書人,怎麼會讓自己的孩子變成這潑皮無賴的樣子?”甯竹問出了大多人的心聲,衆人聽得連連點頭。
甯竹擡起頭,臉上的困惑不似作假,隻是看起來嘲諷的意味更重:“我實在是想不通,難不成是有意為之?亦或者家風如此?”
曾久林被質問得啞口無言,要換成其他人這麼說,他必然寸步不讓,需讓對方知道厲害。
可是說話的是被自己兒子欺負的“苦主”,還是兩個父母雙亡的小姑娘,他天然理虧,隻能忍下這一口氣。
這樣一來,便是愈發厭煩這個蠢兒子。
“當然不是!”曾久林猛地擡起手,狠狠地扇了曾襄一巴掌,在後者戛然而止的哭聲中,憤怒地說道,“孽子!誰讓你欺負人了,為父從小教你禮義廉恥,讓你憐愛弱小,你都學到狗肚子裡去了!?你怎麼會變成這幅模樣!都怪我平日裡忙,由着你阿娘他們縱容你,将你寵壞了,都是我的錯啊!我的錯!”
這番話說到最後,曾久林是真的有了幾分後悔。
曾襄捂着紅腫的臉頰,呆呆傻傻的都忘了哭,像是還沒回過神來的樣子,被曾久林拎起來按着腦袋道了歉。
他不再哭鬧,隻是一言不發地站在旁邊,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曾久林問道:“這位姑娘,你看這樣可以嗎?”
甯竹沒說原諒不原諒,隻是道:“被欺負的是我妹妹,要問過她的意思。”
剛才場面混亂,甯竹沒注意到甯荷,說完才發現她已經走到曾襄身邊 ,一雙黝黑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對方。
曾襄也發覺有人走到了身邊,隻是他沉浸在複雜酸楚的心緒中,對此不以為意,不過是一個還沒自己高的拖油瓶,沒什麼好怕的。
可擡頭時,冷不丁對上甯荷那雙大大的黑眼珠,他心頭一抖,竟然不自主地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