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被送去家庵的大少夫人,二夫人心中濁氣難消。
如今,她剛從小厮口中打聽清楚,中秋夜二老爺去佛堂的事,她還沒想好如何整治那個狐狸精,就讓她避去了庵堂。
不過來日方長,二夫人捏緊手中帕子,眼中滿是憤恨。
從正房出來的顧懷瑜看了看顧三郎,“今日三弟可同去狩獵?”
“二哥自去。”顧三郎面色沉沉。
顧懷瑜似笑非笑,不過那笑意卻并未達眼底。
能在中秋夜壞他好事的人,他已經猜到了,想要在顧府不動聲色從他眼皮子底下擄人的,眼前可不就有一位現成的。
“聽母親說,三弟婉拒了兵部侍郎府上的親事,”顧懷瑜觑着三弟臉色,“真是可惜,他們府上的嫡女可是京城有名的玉芙蓉,多少世家子弟趨之若鹜,偏偏人姑娘獨獨鐘意于你。”
“此事已經作罷,二哥勿口出狂言,毀人清譽。”
“沒想到,三弟倒是個憐香惜玉的,”顧懷瑜敲了敲手中玉扇,突然湊近了暧昧嗤笑,“那三弟夜半給寡嫂送藥,想必更是體貼入微?”
顧三郎握着劍柄的手背青筋暴起,“二哥慎言。”
“裝什麼正人君子,中秋夜三弟可見着她腕間的指痕?你猜我拉她縧帶時,她有沒有喊你的名字?”
話音未落,顧懷瑜眼中跳動着的陰鹜突然凝住,顧三郎的劍尖已抵住男人喉嚨。
“好,二哥不說了……不過三弟可要看緊了,萬一從哪天從洞裡蹿出條野狗,不小心叼了去?”
顧懷瑜撥開劍刃,撫掌輕笑,“既然三弟不去狩獵,那二哥就先行告退。”
晨光中,劍刃閃爍着逼人的寒光。
顧三郎手腕輕旋,劍刃無聲滑入劍鞘,唯有低垂的眼底晦暗不明。
破曉時刻,阿梨跪在佛前默誦《地藏經》,未戴耳墜的耳垂薄的透光,膝下蒲團已經褪色,缦衣是家庵裡常見的灰青色粗麻布,青影襯得她一雙眸子格外水潤。
供案上的仙客來是晨起新折的,露水順着花瓣滴在《地藏經》扉頁,她伸手去擦,忽然聽見身後傳來衣料摩擦聲。
顧三郎的目光停在她手指上青紫色的傷痕,喉結動了動。
“為何未用送去的藥?”
“三叔該去前殿上香。”
看見地上投着的高大陰影,阿梨輕聲細語。
離開的那天清晨,阿梨在窗台上看到了不屬于她的天青釉罐,她将罐子留在了顧府。
雖然庵中生活清苦,可是阿梨很喜歡這裡,從姨娘去世後,宋宅就變成了囚禁她的牢籠。
在顧府的日子,她更是戰戰兢兢,飄飄蕩蕩十幾載,如果家庵是她的歸宿,那麼她想就這樣在這裡安靜的生活下去。
出了顧府的那天,阿梨眉眼間凝着的霜化去了,身上箍着的枷鎖好似也退去了,阿梨隻覺得自己的心鮮活的比案前新供的石榴還多三分。
“恨顧家嗎?”
阿梨笑着搖了搖頭,是真的笑,未施鉛華的臉頰透着薄紅。
“如若這是我該走的路,我不怨誰,也恨不得誰。”
阿梨擡起眼睛,那雙往日總是似蒙着層薄霧的眸子,如今似被泉水洗得清涼,竟比未嫁時在閨中還松快些。
“這些時日多謝三叔關照。”
阿梨睫毛微垂,語氣前所未有的平靜柔和,“妾身無以為報,惟願将軍此去,凱旋捷報,盡是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