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方才握住的明明隻是一把無鞘之劍,那劍透着冰冷,不斷吸食她的鮮血,可直到眼前之人出現,她的手心才感受到真正的熱度,手裡握着的冰冷徹底化為溫熱,傳來人該有的溫度。她内心反複思忖,才敢告訴自己握住的并非劍柄,而是一個人的手——一個有生氣的白衣男子的右手。
他們挨得很近,兩人額頭之間隻餘兩個拳頭的距離,許陵與這名白衣男子十指相扣,右手還死死扯着他一根修長的食指,她有點蒙,劍怎麼突然變成了人?
下一刻,周遭的藍色光芒黯淡許多,眼前之人如虛影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許陵回看手中握的東西,已變回那把無鞘之劍,而劍首那隻煥發藍光的眼睛依然直直盯着她。和剛才那雙有神有情緒的眼眸無異,對視良久,它忽地轉了一下。
許陵半跪着,目光呆了一瞬,跌在地上慌忙退離兩三步,渾然沒意識左手已能松開劍柄。
“……你是誰?”她警惕地問。
“你又是誰?”它聲音沙啞。
許陵大驚失色:“你能說話?!”
那顆眼珠眨眼一下,目光轉移到許陵身後,沒有回答,許陵強行平複情緒,她沒有看錯,這把劍的确可以化作人形。
一把劍,一個人,人和劍之間來回切換……
許陵呼吸一滞,心中已有答案,略微擡眼端詳它,試探性問道:“你是劍靈?”
它聽後,那隻眼睛緩緩轉到許陵身上,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渾身帶傷,衣擺染血,狼狽不堪,難以置信居然是她解開自己身上的封印,但她的眼神……尤其是喊出那句“你是劍靈”的時候,神色已轉變為一種耐人尋味的肯定,面對口吐人言的它,無畏無懼。
這把無鞘之劍緩緩升起,顯露下半部分凹凸不平的劍身,那鋒利的劍刃之上覆蓋一層烏黑的玄鐵,形狀宛如睢連山脈的脈絡,巍峨而猙獰,隐隐透着戾氣,劍首鑲嵌那顆眼珠的物什收斂了光輝。
它俯視:“你不怕我?”
許陵看它,嘴上奇怪道:“我為什麼要怕你?”
“我不是人,卻能口吐人言。”
許陵笑了一下:“一個既像劍,又不似人的東西,能是什麼?”
是劍靈,隻有劍靈才有堪比永恒的生命。
許陵:“既知你是劍靈,是劍靈,就會口吐人言,又有何奇怪?”
紀酒霞說過,唯有《七劍錄》之中的劍才幻化出劍靈,眼前這把無鞘之劍毫無疑問是問淵、崔嵬、紫纓其中一把。
問淵劍乃武嶽城平原門掌門的信物,紫纓劍作為眉豐派掌門佩劍,劍不離身,所以它隻能是五百年前被身為平原門掌門人的武晴也封印的崔嵬劍。
許陵勉強站起,撕開一塊布條,将鮮血淋漓的左手包紮好,揚眉又道:“而且,我不僅不怕你,我還知道你是誰。”
它饒有興趣:“那你不妨說說,我是誰?”
許陵一步步走去,幾乎肯定道:“你被世人稱之為魔劍,”她擡眼,揚唇露出一絲狡黠的笑,眉目含着笑,顯現風流之态,四周煥發的暗藍色光芒為這位女鑄劍師增添幾分神秘的魅力,她無比笃定:“你名崔嵬!”
魔劍崔嵬。
鑄造問世的第二年,徐因郁郁而終,皆傳他為了鑄造崔嵬劍費盡心力,而後,崔嵬劍便成克死鑄造者的罪魁禍首,又由于它猙獰可怖的外表和渾身隐隐透出的戾氣被當年五位相劍師稱為魔劍。
“崔嵬一劍,克主,魔性難滅,乃不祥之兆也,當為人人誅之的魔劍!”
五位相劍師這樣評價它。
因此,一千年來,崔嵬是世上唯一一把無主名劍。
過往的記憶如一顆裹藏很久的蠶繭,被一點點剝繭抽絲,如潮起潮落般湧進崔嵬腦海之中。他眼瞳微顫,仿佛問淵劍的劍氣上一刻還萦繞在他周圍,将他傷得遍體鱗傷。五百年前,五百年後,時光飛逝,如白駒過隙,他竟被封印了整整五百年。
“不錯,”他沉吟道,“我名崔嵬,世人稱我為魔劍。”
随後,他又道:“你既知道我,可我卻不能不知道你。”
“你想知道?想知道的話就和我一塊好好想怎麼先破解這結界。”許陵人已經走到那道金色結界邊,一手覆在其中,穿不過,打不碎。
“别白費力氣了。”崔嵬勸道,“這是五百年前有人封印我特地加牢加固的結界,其他人想破解,難如登天。”
“可我總不能被困一輩子。”許陵不死心,來回試。
崔嵬瞥見她馭着一把匕首,“你是劍器師?”
“算是吧。”
崔嵬欣然一笑,悠悠躺了回去,笑吟吟道:“那不錯,破解不了,我在這兒好歹有個伴,陪我聊天解悶,要是哪一日破解掉,還能順手将我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