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劍閣四老聯手,四把利劍臨空而落,銀光一閃,皆是殺招,勢必要将許陵磨滅于劍下,高明緻與盧示在前,左右包抄,巨錘錘法雖湛然,但面臨老成的相劍師,一時斡旋,難以驅逐。
緊随其後,其餘兩柄利劍從許陵毫無防守之處攻來,利刃透着冰冷氣息,交叉并列,勢不可擋,當頭便要斫斷許陵頭顱。
間不容發之際,紫色發帶斷成兩段,墨發紛飛……
賀彥和謝無絕皆為當下一幕愣神,那墨發的主人折身一避,停止揮動捶法,甘願硬生生迎上左側高明緻的劍,冷鋒有鮮血流過,滾燙而猙獰。
高明緻的劍貫穿許陵,她攀上穿透左臂膀的那柄利劍,手上發力,拗斷,墨發遮掩了面容,有冽風吹開她眼上一縷鬓發,露出一隻殺意盈滿的右眼。
陸奉月一顆心揪緊,重峽峰的紫發帶自己斷裂,意味弟子遭受莫大的危險,離死亡隻差一線。她正要追問張姑岸不允自己動手保護許陵究竟何意,轉頭發覺他人早已消失。
而方應,他劍已出鞘,撕心裂肺:“都給我讓開!”
葉明紗緊随其後,傷了數名相劍師,一衆相劍師蜂擁而至,摧枯拉朽,開啟結界,将二人攔截在外。
有百來名相劍師同時出手,問淵心安理得退下,他往後走,看向從方寸大亂中穩住心神的張丘之,便道:“張閣主,許陵所說無歸斷劍的真相,可有假?”
當年,皇室介入,問淵被戰亂困身,對無歸劍斷的具體情況無從得知。
“問淵大人,現在不是問這些的時候,”厚重的眼皮壓下,張丘之閉阖雙眼,耳邊嘈雜聲不絕,半晌,渾濁的眼目再次睜開,卻透着一種衰老卻殺機畢露的眼色,他說:“你隻要崔嵬魔劍,現在局勢混淆,恐怕由不得我們之前談妥的那樣處置。”
問淵眼神一變,“那便談不攏了。”
張丘之道:“崔嵬魔劍向來由平原門管理,但今時不同往日,它和許陵一律交給名劍閣處置,屆時老夫自會向公主請命,不算越俎代庖。”
卻在這時,謝無絕凄厲的聲線打破亂局:“老四,快退!”
然而為時已晚,名劍閣四老隻躲開三人,高明緻恰以為自己一劍命中許陵,不知她情願受傷,他握持斷劍,尚未反應,巨錘轉眼劈頭蓋臉砸落而下。
人類身軀與鐵相撞,蚍蜉撼樹,隻一擊,骨頭盡裂……
高明緻屍身宛如塞滿棉花的破布,毫無生氣自空中跌落。
反觀提錘的許陵,她長發散開,不為高明緻的死亡而多做一刻停留,回身迎上結界邊緣。
“轟隆”一記雷響,風起雲湧,天地變色,瞬間電閃雷鳴,衆目睽睽,那抹紫色身影在空中提錘而戰,錘法行雲流水,遍布巨錘的藍電與天雷産生共鳴。
結界之外,天雷劈不落,就在許陵再次施展“驚鋒十二寒”,念力迸發,天雷才得以和巨錘共鳴,同時擊落在同一處結界薄弱點,數條裂縫出現在薄如蟬翼的結界上,崩裂開來。
結界,是困不住許陵的。
留得一絲空隙,許陵當機立斷,劍鋒削在巨錘上,咔咔作響,濺起星火,她毫不留情揮去,将一名相劍師從半空被擊落,逃出結界之外,此時此刻,她卻沒有立馬逃之夭夭。
女鑄劍師舉錘,立身于半空之上,烏發如綢,血染紫衣,氣勢淩厲逼人,暗夜下的光線清晰又幽暗。那墨眉杏眼全然再無過往的靈動狡黠,化作無盡冷肅,她沉着而冷靜的聲音響起,傳遍整個神都擂台。
“今夜亥時,我在神都城外生死之巅,等你們!”
高明緻死了,許陵脫身。
有相劍師去探查高明緻,發現他全身骨頭被巨錘砸碎,頭骨亦然,筋膜連着肉,軟趴趴的,面目看不清五官,血肉模糊。
如此慘狀,見之無不驚駭。
謝無絕跌跌撞撞跪倒在高明緻身邊,一雙眼通紅,血絲密布,幾乎瘋癫,歇斯底裡:“老四——老四老四!老四!”眼淚就着鼻涕,全然不顧顔面痛哭流涕。
張丘之精神也有些恍惚,搖搖欲墜,幸而賀彥及時攙扶住,他怔忡面對慘局,忽而爆發劇烈咳嗽,這一聲咳嗽,肺葉宛如破敗的風箱賣力拉着,幾乎耗盡所有力氣。
得一絲喘息的機會,張丘之握緊賀彥的手,眼色深冷可怖:“你也聽見了,今夜亥時,生死之巅……帶上宸冰劍,以及名劍閣五百名相劍師,不論付出多大的代價,都要活捉許陵!”
賀彥急忙應聲:“賀彥領命。”
說罷,張丘之那臨近生命盡頭,幾近生命末尾的身軀敵不過疾病突襲,終于病倒。
經此一戰,未知全貌之人知曉卻不懂重峽峰那名正統女鑄劍師為何離經叛道,與名劍閣叫闆,掀起驚濤駭浪,帶崔嵬魔劍殺出重圍。
他們僅僅确定自己目睹一場很可怕、很可怕的戰鬥。這場有劍器師、鑄劍師、相劍師、名劍介入的戰鬥,隻發生不出一盞茶的工夫,硝煙紛飛,望向壓在亂石下的旗幟、坍塌的圍牆、四分五裂的擂台,最終的影響莫過于一場戰争。
倘或女鑄劍師及時止損,未嘗不會有一個更好的人生,她年輕有為,隻要悔悟領罰,定會受到重用。
一個正統鑄劍師,居然為了一把魔劍以身犯險。
她還是做了,開弓沒有回頭箭,毫不猶豫殺了名劍四老之一,傷的相劍師不計其數,挑戰名劍閣,甚至撼動皇室權威。
崔嵬劍鑄造問世,彼時它不是相劍師痛心疾首的魔劍,但随它戾氣傷人、克主、破壞相劍之道、重創名劍閣……被視為惡,與其餘名劍格格不入,為同類中的異類,魔道中的魔劍,在人看來,稱呼是死的,印象刻闆。
操縱者模糊善惡的邊界,究竟誰是惡,誰是善,人雲亦雲,一旦被定下惡名,便污名一生。
漸漸地,決定善惡不在于己,而是經年累月強行附加在身上的污名,禁锢千百年的思想根深蒂固,僅憑一人之力改變,簡直異想天開。
可這世間總要有打破錯誤觀念的人存在!
是以,這名女鑄劍師決定走上不歸路——這是一條永遠無法回頭,路途深遠又沾滿血腥的道路。
這條不歸路,沒有人能夠全力支持,她不同意重峽峰介入,怕自己惹下的禍端殃及師門,謀劃良久,面對重峽峰衆人,她亦有所保留,是以選擇冷眼相待,頭也不回地離去。
在沒有暴露之前,重峽峰掩護自己盡快離城,這是她的決定的表象,最後一點并未宣之于口,一旦崔嵬魔劍的存在暴露,名劍閣一定不會放過她,她何不借此機會,把該做的都做了,該說的全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