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萍不肯放棄,他是個很執拗的心魔,在這一點上倒和他宿主十分相像。
深呼吸一口氣,青萍試着用拳頭去砸,但用盡了全身力氣,指關節砸得通紅,眼淚幾乎又快掉下來,對面卻紋絲不動。
又試着用刀去刺破這面無形的牆,同樣毫無用處,險些把這柄精鍛的刀給毀了。
摸着邊緣走,試圖找出缺口,還是不行。
跳起來,試圖夠到頂,一樣失敗。
一個時辰後,青萍試過了所有能想到的方法,沒有一個成功。
他累壞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仿佛陰雲籠罩的蘑菇,蔫蔫的,沒什麼精神。
經過一番試探,青萍覺得這應當是結界。
但若是結界,又是哪一類結界?法力彙聚的陣法結界,還是用其他力量隔絕而成的?怎麼才能破開這個結界?又是誰設下了它、目的為何?
有太多問題了。
而且,青萍對這道結界的觸感。
心魔有淺淺印象的東西很多,青萍使勁想了半天,怎麼也想不起來這熟悉感來自何處,反而越想越煩悶,感覺自己是笨蛋,焦躁地咬指甲出氣。
他咬人時不知道收着力氣,咬自己也是一樣,快咬到肉裡時,戲長曲看了看天色,扯了扯青萍的手臂,輕聲道:“我們回去吧。”
青萍沮喪極了,擡眼看他:“你不傷心嗎?”
“傷心什麼?”
“我們離開不了這裡了。”青萍語氣特别低落。
戲長曲道:“那就留下來。”
青萍瞪圓了眼睛:“可是……”
這裡很糟糕。
他與戲長曲純粹安靜的目光對上,嗓子好像一瞬間啞了,後面的話到底沒能說出去。
青萍閉上嘴,難過得像洩了氣的皮球。
既然現狀無法改變,那說這些也沒有用。
不如想想之後要怎麼辦。
青萍呼吸幾下,很快振作起來,一邊想着之後要做什麼,一邊和戲長曲一起往回走。
考慮到那賴子李的存在,他們回去時刻意換了條路,一路沒遇上新的波折。
鎮上還是一樣熱鬧,但發現那道無形的高牆結界後,再回首看小鎮,隻覺得一切都蒙上了一層淡淡陰霾。
鎮上的人難道沒有察覺嗎?
回來的路正好經過房家,青萍想了想,走過去想登門拜訪,卻發現房家今日大門緊閉。
小乙也納悶:【明明還沒到放假的時候啊。】
問了問鄰裡,得到的答案卻是房家今日有點私事要處理。
回屋已是傍晚,收拾收拾便可歇下。
青萍失去所有力氣,呆看了屋内一會兒,帶着懊惱地小聲道:“該買床被褥的……”
可他們本是偷溜出去的,也不好帶着被褥奔波。
奔波一天卻落得個失敗結局,青萍累極了,精神還極不安穩,總是想着事。
一會兒想槐柳鎮邊緣那道結界,一會兒想槐柳鎮如今究竟是什麼情況,最後又想到了戲長曲的笑、想到關了門的房家……
青萍很快睡着了,臉蛋還有些紅,殘留着沒擦幹淨的淚痕,最後一個念想是,明日要早早醒來,和宿主一起去戲家一趟。
次日。
青萍沒能早早醒來,戲長曲睜開眼,感到有滾燙的氣息吹在自己的脖頸間。青萍抱着他,難受地蹙眉,臉蛋紅透了,身上滾燙。
戲長曲想了一會兒,意識到青萍好像是生病了。他小聲問:“月白,你還好嗎?”
青萍一點也不好。
心魔從沒體驗過人類生病的滋味,眼下這一病,就好像前幾日的受的苦全都反噬了一般,腦袋燒得迷迷糊糊的,眼睛睜也睜不開,鼻子也嗅聞不到味道,身上好似壓了一座大山,動彈也不得,感官熱得發暈,耳邊還有個聒噪的聲音在吱哇亂叫,頭疼得仿佛一千萬根釘子紮了進去。
他想要抱個什麼東西涼快一點,雖然那個東西有點硌人,但卻是他很熟悉的存在、令青萍安心的存在——可對方很快掙脫出去。
不懂得忍耐的心魔頓時委屈地嗚咽起來,或許還淌了幾滴眼淚,他腦袋迷糊,也不知曉。
模模糊糊間,他聽到熟悉的聲音,頭發被捋到一邊去,然後一隻冰冰涼涼的手按在他的額頭上,似乎有什麼人在說:“月白,你好像病得有點嚴重,你會死嗎?”
死?
病中的意識渾噩,聽到這個字的瞬間,青萍心底霎那冒出恐懼,真以為自己會死掉,一時間渾身打顫,眼淚不停歇地湧了出來。
他哭得很大聲,委屈又彷徨。
“月白,你不要哭呀……”
冰涼的手輕輕拍拍他的背。
心魔哭得更厲害了,他抓着對方的手,不知哪來的勁,忽然掙紮着起身,雙臂一把死死摟抱住這個人,腦袋伏在對方肩頭,哆哆嗦嗦,以為自己超大聲,但實際上聲音不比小貓更大地抽泣哽咽:“我、我不叫月白……”
你喊錯了。
你怎麼能忘掉。
害怕,恐懼,好像又回到了很久以前。
“嗯,我知道你不叫月白,”對方的聲音柔得近乎甜蜜,就好像小孩伸出手結交他的第一個朋友,都不知道該怎麼控制聲音了,隻下意識地知道再溫柔一點、再輕聲一點,對方就能上鈎,“你叫什麼呀?”
“我、我叫青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