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一，多恐怖的詞。

青萍攥緊了手，咽喉仿佛被冰冷的手扼住，如至冰窟，不住地感到恐怖與窒息。

幸好小乙沒有反駁他，而是道：【确實沒有。】

【不過幻境不同于真實世界，你改變了很多……而且原先無明宗應當沒有合适的人選的，天道大人這才抓住時機捏了這個假身份。】

好像又能感覺到了暖意，青萍抿唇，勉強接受了現實。

小乙繼續道：【距離你上次來已經過了七年，如今正是乾元一千一十七年。】

他先前來幻境是是一千零九年，如今過去七年，怎的是乾元一千一十七年？

心中冒出疑問，青萍還沒來得及問出，便想起來自己原先是同宿主過了年的。

如今回憶起來，也仿佛成了很久以前的事。

【戲長曲如今在巡天司修行。】

巡天司……

既如此，之前那黃雀想來便是司主。

說實話，青萍不太喜歡巡天司，那是天道的地盤。

不過戲長曲能修行到築基九層，巡天司對他來說應當是個還不錯的去處。至少比青萍記憶中的情況要好得多。

真實世界中，戲長曲随玉龍仙走了。

他自立自強，不喊委屈不流淚，隻有心魔嘩嘩掉淚珠子，直到大約十多年後，玉龍仙被司主伏擊，戲長曲趁亂離開，終得自由，從此做了一名散修。

但那也不是幸福。他過得颠沛流離。

想着宿主，青萍微微擡眸，視線穿過後院花木水榭，望見更遠之處，隐隐能瞧見連綿起伏，宛若水墨染成的青黛。

小乙立即道：【這裡是無明宗，你宿主不在。】

青萍一點頭，神情難掩失落。

實在想快點見到戲長曲。

找什麼借口好呢？未婚妻前去探望未婚夫，想要在合籍前培養一番感情，這個可行嗎？

就在此時，“咚咚咚”，有人敲響門：“雲煙？雲煙？”

小乙：【對了，為了方便你過來直接使用這個身份，設定說雲煙從前在無明宗屬地生活，不受重視，近日才被接回宗内，沒有相熟的人。且因為修行功法導緻面貌有缺陷，雲煙長大後連面貌也從未露過，一直戴着面具示人。】

這是很好，但是不是錯過了什麼關鍵的地方？

【雖然戴了面具，但人類男性和女性各方各面都有差異，其他人不會發現我是男的嗎？】

【這可是無明宗。】

撇開維護天下基本秩序、相當于萬能臨時工和潤滑油的巡界司，當今天下由雲神宗、法極宗、無明宗三宗執掌，修行法門也大概可以相對應分三類，鴿、蛇、豬，日常修行所需不同，擅長方向也不相同。

無明宗修行功法為愚豬類，雖名字不大好聽、修行時體态也容易大變，但卻頗具強度的美感，修士往往攻防兼備。

當然，便是沒有這一層關系，青萍本來骨架就偏纖細，女裝起來也沒有太大的違和感。

【至于聲音問題，你戴上面具即可，那些面具都有模糊聲音的效果。】

“……”

很好，所有問題都解決了。

看來性别問題果然是一次不疼不癢的警告與施壓。

小乙安慰他：【等遠離無明宗，便不受原設定拘束了。】

青萍嗯了聲，心中卻是琢磨：其實兩個身份相差過大倒也不錯。

這樣一想，女裝反倒是好事一樁。

随手取下堆在架上的一隻面具扣在臉上，戴好的瞬間，門外的雲亮海已經等不及了，直接推門進來：“别磨蹭了，老祖要見你！”

看見青萍，他瞬間皺眉：“你這戴的是什麼醜面具？”

青萍也不知自己随意拿的是什麼面具：“那我換個……”

雲亮海卻道：“算了算了，跟我走。”

大宗占地面積都極廣，即便是在宗門内行走都要搭載法器。到屋外去，但見雲亮海從袋中取出一艘核舟，往外一擲，巴掌大的核舟霎時化為風帆鼓起的丈高靈舟。

青萍登上靈舟，問雲亮海：“我什麼時候能去見我未婚夫？”

雲亮海贊賞地看他一眼：“我知道你為宗效力心切，但凡事不可操之過急。”

“所以什麼時候？”

“……最快的話，見過老祖後就行。”

青萍“噢”了聲。

雲亮海以為他還要和自己搭話，已經準備好培養一下原本生疏近無的感情了，但青萍好似對他完全沒了興緻，兀自走到一邊去，站在甲闆上扒拉欄杆，頗為好奇地往下瞧。

戲長曲曾經來過無明宗一次，不過那是幾十年後的事情了，而且心魔當時隻顧着為來證道的宿主叫好，完全沒留神四周，如今難得有機會，便想着看一看。

無明宗老祖癡婦不講究鋪張奢華，崇尚一種樸實而隐逸的生活姿态，餐霞漱瀣，披羽衣，坐蓮花，最近似凡人想象中的仙人。

上行下效，無明宗的景緻與建築更多一分清幽雅靜、出塵仙氣。

大片竹林過後，逐漸望見稻田屋棟，夏日的稻苗青綠，水田中有鴨子跋涉，過了這一段，又瞧見大片蓮池，采蓮的姑娘們唱起了不知是漁歌還是情歌的悠揚曲調。

俯瞰整體，無明宗好似一方平鋪大地之上的巨大羅盤。

靈舟航行盞茶功夫，最後在一片白玉雕作的宏偉建築群前的空地上停下。

據說此地原先是一處罕見的白玉玉藏，後被無明宗開發雕琢，建起莊嚴肅穆的神殿。

下靈舟，有瓊池阆苑，往高殿之上行去，一路白玉純白似骨，路途上不少凡人在灑掃，見有修士經過，紛紛欣喜低頭讓路，氣氛祥和喜樂非常。

雲亮海得意道：“你先前住在宗外，想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情形。”

青萍不可置否。

尋常宗門中是看不到如此多的凡人可以在外自由行走的，一者修士大多看不上凡人，二者凡人太多便容易滋生事情。

不過這并不意味着無明宗中這些凡人的待遇就有多好，正相反，無明宗的馴化之道可叫人可乖順做豬羊，心甘情願為修士付出勞力血肉，以凡俗之軀為修士擋災擋難，便是一向以養人聞名的雲神宗在這方面上也比不過他們。

凡人早便成了無明宗修士好用的桌椅物件，肉身和精神的自由一并被剝奪了幹淨。

再向前，大片大片血池矗立。

低境修士隻知道這是産出血食的地方，卻很少明白血食具體要如何制成。

高境修士卻清楚血池裡浸泡的盡是凡人與妖魔，以及修士，他們的血泥爛在一起，再輔以珍貴的天材地寶，養靈以上修士必服的血食便得以形成。

青萍瞥了一眼，隻覺得鼻尖腥氣難聞。

這種單純機械式的一面倒屠戮總叫他興緻缺缺。

穿過血池林，漸漸地再看不到人，大片大片白玉雕琢的蓮花攝人心魄，叫人心生敬仰與畏懼。

雲亮海帶着青萍跪在階前，朗聲道：“老祖，孫兒已将雲煙帶到。”

許久，白蓮殿中傳來一道平和的聲音：“叫她進來。”

雲亮海想推下青萍，青萍卻沒叫他碰到，自己站起來。

他有些猶豫地看了眼前方殿堂。

這便是癡婦所居。

又是一名地仙……

不過，見了癡婦，便能去見宿主了。

思及此，青萍有了勁，快步拾級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