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多快四點，導演終于大發慈悲喊了收工。
小李第一時間沖上去，拿兩條長浴巾把宋澤從頭裹到腳。
宋澤閉着眼，不動聲色地将上半身倚在她肩上，任由小李幫他擦拭頭頸、臉上的水漬。
道具小哥快速拆下宋澤身上的威亞裝置，臨走前，用近乎輕柔的語氣對宋澤說：“紀老師，威亞釣久了身上會淤青，睡前最好用藥酒揉一揉。”
宋澤慢慢睜開眼，詫異于這句來自陌生同事的關心。
道具小哥慌亂地偏過頭，不敢對視，小聲說了句“紀老師加油”，不等宋澤回答便跑遠了。
宋澤微張的唇又慢慢合上。他渾身上下又冷又累又倦，腰腹處隐隐作痛，能站着不發抖純靠意志力在撐，實在沒有多餘心力去探究他人情緒。
他隻想盡快回房間洗澡休息，恢複元氣。
小李隔着浴巾把他裹在羽絨服裡，又打開保溫杯蓋，将冒熱氣的紅棗奶茶遞到他嘴邊，“她給你點的，喝嗎？”
宋澤垂眸，紅棗清甜的氣息混着濃濃奶香撲面而來。他無法拒絕，“嗯。”
小李冷臉插了根吸管遞給他。
宋澤不太習慣這種喝法，但他不說，就着吸管喝了好幾口才停。
喝完走出幾步，迎面碰上從監視器後快步趕來的導演。
宋澤隻好停下，被動承受來自導演的殷勤叮囑：“紀老師辛苦了，拍攝進度很順利，我讓統籌把你的戲份調到明天下午了，就算遲到也沒關系，回去好好睡一覺知道嗎。”
導演的熱情令人害怕，宋澤恍然有種自己是國寶大熊貓的錯覺。
他忍不住問：“發生什麼事了？”
導演嗞着兩排牙直樂，嘿嘿笑就是不說話，被小李瞪了一眼才回過神，“嗐，沒事兒，紀老師你休息好就是最大的事！不聊了不聊了，我回去忙了嘿嘿嘿。”
宋澤：“……”
特意趕來，就這？
回酒店的一路上，他敏銳地感覺到了更多異常。
落在他身上的那種關切的，善意的，殷勤的目光變多了，隐在暗處偷偷打量他的目光更是多到數不勝數。
宋澤直覺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而這件事與紀書魚有關。
隻有小李一反常态，臭着臉把他送到門口，轉身就走。
宋澤将“藥酒在哪”的疑問吞回肚子裡，目光沉沉地盯着小李走遠，轉身默默刷卡進門。
拖着疲累的身體洗完熱水澡，上下眼皮開始輪番打架，他隻來得及定了個七個半小時的鬧鐘，頭沾上枕頭不過半分鐘就睡着了。
再次醒來是被鬧鐘吵醒的。
宋澤半睜着眼，感覺渾身細胞叫嚣着酸痛兩個字。
看眼手機，快十二點。
紀書魚的爸媽分别在三個小時前給他打了一個電話。除此外還有二十多通有名有姓的未接來電，宋澤快速掃了眼，發現竟然有一通來自林思濤的電話。
這是他的高中同班同學，也是他高中三年唯一交情不錯的兄弟。無論是他給紀書魚打電話，還是他被紀書魚存了通訊錄，都讓宋澤感到意外。
宋澤盯着未接來電記錄看了會兒，一個也沒有回撥。
微信右上角提示新消息的小紅點因為爆滿變成了三個點。
宋澤深吸口氣，靠坐在床頭，點進去，列表從上往下拉。
很多人在安慰紀書魚，也有恭喜紀書魚因禍得福漲了一大波粉的，不過更多人還是震驚于紀書魚跟他的合作，話裡話外試探内幕，追着紀書魚問怎麼回事的。
宋澤一概選擇不回應。
隻剩紀書魚爸媽的消息。
親親老爸：工作上難免遇上幾個人渣或者讨厭的人，但我們的目标是完成任務，不是交朋友。對于前者，爸很高興看到你用自己的方式解決掉一個人渣，爸爸為你感到驕傲。對于後者，如果你們無法和解，隻要你們目标一緻，依舊可以達成合作的基礎。當然，作為父親我無條件站你這邊，我和你媽永遠是你堅實的後盾。保持勇敢，要開心。
這條是淩晨五點零三分發的，宋澤不清楚這個時間紀爸是早起還是徹夜沒睡。
應該留給紀書魚回複的，但他鬼使神差地回了三個字：知道了
回完之後逃跑似的退出來，又不受控制地點進紀書魚媽媽發來的消息。
親親老媽：那個叫宋澤的，演技和長相都還行，就是性格太差勁了點，别說你讨厭他，媽看見他也生氣。媽給你支個招，既然你倆都湊一塊兒合作了，幹脆想辦法把他拿下，脫單談個戀愛順便精進演技，啥時候不想談了就把他甩了，一舉多得的事，你好好考慮下，别告訴你爸啊
宋澤：“……”
他在心裡默默回了句不可能，選擇誰也不告訴，直接長按删除。
做完這些，他給小李發消息，讓她幫忙訂午飯，然後摸索着點進微博。
才打開界面就卡死，好幾分鐘後才艱難恢複正常。
宋澤一看，紀書魚的私信爆了。
雖然幾乎不用微博，但社交軟件的底層交互邏輯是互通的，宋澤很快捋清發生了什麼。
原來導演高興，是因為她。小李冷臉，是因為他。
宋澤點進紀書魚賬号主頁，發現最新一條動态是上午十點整轉發劇組聲明的鍊接。
于是他又搜索“宋澤工作室”，發現自家工作室在同一時間轉發了同一條微博。
宋澤退出界面，給紀書魚發消息。等了等，沒等到回複。
他隻好從群裡扒齊季的微信，問：在片場？
齊季通過申請後秒回：可不，拍着呢，怎麼說
宋澤：把我手機給小李，讓她帶給我
齊季：你想幹嘛？
齊季：狗狗盯.jpg
宋澤：開微博賬号
齊季：！！！
齊季：我沒看錯吧
齊季：喊了你幾年開賬号開賬号你跟頭犟驢似的死倔不開！現在你告訴我你要開？為什麼！你必須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Tell me why！
宋澤：以前不想開，現在想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