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五的出現是你故意而為之的,對嗎?”春棠拿着文書,“你費這麼大周章,就是為了讓我當回白雪霁?”
話音未落,忽被扯近,他指尖纏繞着她束發的綢帶,室内檀香混着藥味萦繞鼻尖,“再頂着陳春的名頭,臨州城該傳錢氏東家好男風了。”
他聲音低沉,帶着莫名的誘惑。春棠臉頰瞬間染上一層绯紅,仍嘴硬道,“與我何幹?”
錢七郎輕笑一聲,再度逼近,溫熱氣息拂過她绯紅耳垂,“你說呢?”
春棠咬住下唇,避開他灼熱的視線,心跳如擂鼓。一股暧昧氣息湧動在兩人之間,她低頭看着手中的戶籍文書,思緒紛飛。
許久,她才擡頭,眼中閃過一絲堅定,“可我如今還有想做的事……”
錢七郎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麼,夏翊的死因,一直是她心頭的一根刺。他歎了口氣,聲音柔和了幾分:“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春棠抿了抿唇,“無論我是春棠,還是白雪霁,那件事,我必須查清楚。”
錢七郎看着她倔強的目光,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良久,他終究還是寵溺地揉了揉她的發頂:“我會幫你。”
“為什麼?”她咬住下唇,“你向來不愛蹚這種渾水的。”
錢七郎将她散落的碎發别到耳後,柔聲道,“大抵是欠你的。”
夜風卷起滿地桂子,春棠眸光閃爍,主動上前一步,環住了男子的腰,腦袋埋進他的懷裡。
“謝謝你。”
錢七郎微微一愣,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随即穩穩回擁。
月華如水,将糾纏的影子映上白牆。
廊下站着的墨竹拉了拉自己的衣領,長籲了一口氣,暗道:幸虧東家不是虛的,不然自己睡覺時門栓都不知該不該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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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心居内,暧昧的氛圍在兩人之間萦繞。懷中淡淡的女子香氣,勾得男子喉結微動。
錢七郎修長手指穿過春棠散落的額發,卻在在距眉心半寸處停住。
此時窗外晨光熹微,将他眸中星火映得清晰可辨,“白雪霁。”低啞嗓音擦過她輕顫的睫羽,“喚我七郎。”
“不行!”
春棠突然推開他胸膛,這突如其來的一推弄得差點錢七郎摔倒。
他扶着博古架好不容易穩住了身形,苦笑:“不愧是練過幾年,好大力氣。”
春棠搖頭道:“我若恢複女兒身,怎麼去碼頭查貨?怎麼跟鹽商拼酒?還有行會那幫人一定會輕視我的。”
“那就掀了行會的桌子。”錢七郎雙手握住她的肩,“有錢某人在,你還怕那些迂腐老兒嚼舌根?”
春棠微微仰頭看向他,“我知你一番好意,但我不能事事都靠别人。”
晨光熹微,透過窗棂灑在春棠臉上,勾勒出她堅毅的輪廓。窗外傳來第一聲雞鳴,錢七郎心頭一動,“走,帶你去看樣東西。”
春棠一愣,還未反應過來,錢七郎已拉起她的手,大步走出澧棠閣。
初升的日頭正照亮長街,蒸餅香氣裹着吆喝聲撲面而來。
春棠被錢七郎拉到臨街面攤邊,按住她的肩膀,“仔細看看。”
春棠目光掃過: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行人絡繹不絕,攤販們忙碌地擺放着貨物,耳邊是不絕于耳的叫賣聲,與尋常并無兩樣。
她轉頭看向錢七郎,眼中滿是迷惘。
錢七郎微微一笑,指了指對街,又指了指遠處,溫聲道:“再看得細一些。”
對街酒幡獵獵,馬大娘正掄着鐵勺罵夥計:“三更起五更歇的米漿,也敢偷工減料!”銅勺敲得鐵鍋當當響,排隊食客哄笑着遞碗。
面湯攤的婆子單手托着五碗陽春面,粗瓷碗在掌心摞成寶塔:“老規矩,加辣子的坐東頭!”漕工們哄笑着挪位子,銅錢叮當落進陶罐。
綢緞莊前,徐娘子執尺量布,三言兩語哄得挑揀的婦人又添了半匹蜀錦。
“讓讓!”挑花擔的少女旋風般掠過,幾片山茶花瓣不小心吹落到春棠腳下。
她順着少女遠去的身影望去,遠處花市喧騰如沸,穿襦裙的娘子們将牡丹捆成花山,露水從她們細長的指尖滾落。
春棠看着滿街躍動的身影,好一會兒,瞳孔開始慢慢放大:胭脂鋪前,小娘子踮腳挂起“林記”木牌;書肆裡,朝天髻婦人正教女童念書;更遠處,周娘子站在米鋪前驗糧,算盤珠子噼啪響徹半條街。
“是呀,她們都是娘子。”春棠低聲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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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七郎的衣袖被風掀起,“這世道,已經在變了。縱然仍有諸多束縛,但白雪霁自當有自己的本事,不是麼?”
春棠蓦然轉頭,對上了錢七郎那灼灼眸光,她眉頭驟然松開,釋然道:“是呀,何必拘泥于一個身份?”
兩人相視一笑,早市喧嚣驟然退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