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寂涼如水,唯有侍女手中的宮燈還跳動着微弱的燭光。
柔答應因被娴貴人打罵,臉上的淚痕還沒有幹,和沈知微病恹恹地道了别,獨自回了寝殿。
沈知微則回到後院,查看天鍋裡蒸餾的花露,見鍋中的水已經見了底,花露也提取的差不多了,便命人将東西都收起來,提取好的花露盛入翁中,密封封存。餘下步驟待到明日再做。
待一切處理妥當後,沈知微帶着雲雁和孔嬷嬷回到半月軒,主仆三人在寝殿内忙忙碌碌,燒水添水,沐浴更衣,沈知微這才卸下一身的疲憊,合目躺在床榻上準備休息。
可是一閉上眼,方才娴貴人那癫狂的身影總是浮現在她的腦海中。沈知微無聲地歎了口氣,這後宮中人人都想讨好皇上,可是皇上究竟喜歡什麼呢。先前她在皇上面前誇下海口,七日内必送上“驚喜”,否則将領取冷宮永久體驗卡,如今轉眼隻剩下六日光景了,該焦慮的分明是她好不好!
若不是這回提煉的是女香,她幹脆将香水當“驚喜”送了。可皇上是男人,是九五之尊,女香讨好不了他,尋常禮物更是入不了他的眼。
那送什麼呢?
進獻才藝?——娴貴人試過了,沒有用;
奇珍異寶?——她是個窮鬼,送不起,皇上送她還差不多;
造個現代的物件送皇上?——男人喜歡的東西……手表?汽車?坦克……不行,她是文科生,造不出來。
沈知微躺在床上冥思苦想,先前娴貴人說皇上曾誇贊純嫔和姚答應合奏的《高山流水》,難道皇上喜歡聽人合奏?
不對,娴貴人的琴技不在二人之下,為何偏偏是純嫔和姚答應拔得頭籌?問題定不在琴上。高山流水,知音難覓,難道皇上是欣賞純嫔和姚答應之間相知相惜、心意相通的純粹情誼?
所以,尋常的讨好對皇上根本沒有用,沈知微腦海中靈光一閃,皇上想要的,是有人真正懂他、愛他、以他為中心?
所以,那時在禦花園,她“深愛皇上”的即興表演是歪打正着,熾熱直接的表白直擊皇上内心深處的需求,這才沒有立刻發落她,反而給了她一次機會?
黑暗之中,沈知微的秀眉緊緊擰作一團,意識到自己的推測有多可怕後,用力搖了搖自己的腦袋。如果說皇上真正想從後妃身上汲取的是“真情”,那她還真給不了。感情的事最為虛妄,看不見摸不着,她怎麼做成“驚喜”送給皇上?總不能撲到皇上身上大喊,“BB,我好愛好愛好愛侬”吧。
一想到皇上要給她發的冷宮終身體驗卡,沈知微就笑不出來了。為了不進冷宮,就算再丢人,她也要讓皇上赤裸、直白的體會她的“情誼”,并且還要附贈一份有新意的禮物承載這份“情誼”,以至于在她“獻寶”時皇上不會讓禦前侍衛把她打死。
沈知微意識已完全清明,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總算下定了決心,被子一掀,喊起床邊值夜的雲雁,讓她準備筆墨來。
隻見沈知微坐在案幾前寫寫畫畫,從子時寫到卯時,天蒙蒙亮時,總算落下了最後一筆。沈知微心滿意足地将十幾頁宣紙依次舉起來欣賞,心知這關乎她的身家性命,心中激動又忐忑。
恰逢孔嬷嬷進來取淨器,看到沈知微已經醒了,還穿着寝衣坐在案幾前,瞪大了眼睛以為自己還沒睡醒。
沈知微看到孔嬷嬷,放下手中的宣紙,“嬷嬷,你來的正好。這些是我新畫的圖紙,像之前一樣,你從庫房中挑出幾樣值錢的東西變賣,找個木匠師傅,将圖紙上的物件一比一複原出來。時間緊迫,六日内我就要看到。”
孔嬷嬷剛才驚訝中回過神來,聽到沈知微的指示,嘴唇顫了顫,艱難地開口道:“小主,先前為了做蒸餾器和香水瓶,庫房裡值錢的東西已經賣了一半了。如今若是再賣,怕是一件都不剩了。”
孔嬷嬷面上浮現出揮散不去的愁緒,“月例還有十日才發放,小主可否再等等?”
沈知微心道她等不了十日,若是什麼都不做十日後她就要搬去冷宮了。可如今庫銀吃緊,總不能讓半月軒上下喝西北風。沈知微垂眸思索着,起身繞過桌案走到梳妝台前,從小匣中拿起一支金累絲珍珠簪子,轉身交到孔嬷嬷手中。
“我并非不知嬷嬷的難處,這支簪子請嬷嬷一同拿去變賣,用于宮中開銷。”沈知微将簪子放入孔嬷嬷的手中,神情嚴肅,“嬷嬷,你是了解我的,若非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我絕不會铤而走險。可這回實在是情況緊急,圖紙上的東西若是做不出來,我、我們,就全完了。”
孔嬷嬷心髒一緊,聯想到昨日娴貴人叫小主過去聽訓,以為娴貴人又在逼迫小主做什麼;加上沈知微一臉認真,表情絕不像開玩笑的,這下不敢再耽擱,拿着簪子和圖紙火急火燎地出了門。
沈知微面上波瀾不驚,可腦海中卻始終繃緊了一根弦。她堵上身家性命制作的這兩樣東西,香水是為了售賣掙錢,“驚喜”是為了讨好皇上,若是都能成,今後她便可徹底翻身;若是成一個,她也有活路;若是都不成……不,她決不允許她的計劃失敗,決不。
午憩過後,通宵不眠所帶來的眩暈感勉強消散了些。沈知微起床後進了一碗紅棗圓子羹,而後在雲雁的攙扶下來到後院。
中午孔嬷嬷回來時,帶回了一個香水瓶的樣品,由于短時間内燒制來不及,這個是用舊鼻煙玉壺改造的,讓沈知微看看大小和樣式是否合适。
沈知微将花露分裝到玉壺中,噴在衣袖上,随着步伐移動讓香味揮發。
正好柔答應來了,沈知微将花露同樣噴在她身上,二人試的不亦樂乎,後院充盈着沁人的芳香,偶爾有幾隻蝴蝶環繞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