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淮南撥開衆人,走到那人面前,吃驚道:“昊月兄,你、你還好吧?”
“不必驚慌,這血也不光是我一人的。”他淡淡笑道。
也是,留這麼多的血也不能這麼生龍活虎地站着了。聽他這麼說,趙淮南才松一口氣,不料雙膝一軟,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趙淮南詫異地擡頭四顧,見殿内新入弟子都如他一般莫名癱倒在地。
衆人擡眼望向高位長老,但見合劍峰長老區常白忽而怒目起身,便是他降下的這一股霸道威壓。
他撲一嗅到那股血腥氣,便已覺出極不尋常:“是你殺了辛奴?!”
辛奴是他飼養最久的靈寵,修為最為深厚,同時,是鎮守在十二門試煉之地唯一一條高階白蟒。可是試煉結束之後,白蟒竟然沒有回歸自己的乾坤袋,甚至氣息也無法感應到了。
而眼前這人身上的血腥氣,分明是辛奴所有!
“回仙師的話,昊月确實在自保之下殺害了一條靈蛇,那靈蛇兇狠異常,不想竟然是仙師之物,昊月多有得罪,還請仙師責罰。”
他說罷,才将頭顱壓低,似乎為此感到慚愧惶恐,認錯态度也是無可挑剔。
衆人紛紛露出驚異之色。
隻要接住五招,靈蛇就會停止攻擊,聽他的說法,莫非是在五招之内将之殺死麼!可是這對于一個還無法使用靈力的凡人來說,是決不可能完成的!
區常白心頭已經有了決斷,當即大喝一聲道:“此人妖異非常,師門未拜已經犯下殺孽,請掌門準我将此人處決。”
還未等戒律長老制止,他已首先召出一條巨大蟒蛇,穆落一眼就認出來,正是試煉自己的那一條青皮蟒蛇。
蟒蛇與區常白朝夕相處,自然感受到來自長老的滔滔怒火,當即就做出攻擊的判斷,那一雙眼望着大殿中央的人影,隻拿對方是個死物。
“住手。”
殿上一人站起身,單手一揮,那蟒蛇便身軀一僵,頓時動彈不得。
“掌門,您這是何意?”區常白刷一聲抽出仙階長劍,怒氣沖沖地指着少年道:“此孽不除,恐怕師門後患無窮!”
“你休要沖動。”慎迦居于上座,收起施展的定身法術,單手壓低他劍身。
“昊兄弟都傷成這樣了,這老頭在胡說什···”趙淮南正欲上前幫忙說話,卻被穆落拉住,讓他老實呆在原地。
相比起衆人的忐忑不安,昊月仍舊靜立在大殿中央,鎮靜地擡起頭來看了那長老一眼,不作任何辯解。
區常白見了他一眼,卻感到凜然一震,身上殺意更濃。
“區長老所言差矣,我并未在他身上感受道一絲一毫的非人氣息,你的妖孽之說,實屬無憑。”慎迦神識在那少年身上一掃,中肯道。
區常白如何不知這少年渾身上下無一處不是凡體之象,然而他以劍入道已經八百多年,直覺此人氣息不妥。
然而氣息無形,如何言說?
“非人者,無靈根也。”丹修長老柳煙海當即站出來,提出建議道,“若要證明此子清白,莫若讓他往靈根球上探上一探,便見分曉了。”
“可本身是無靈根的凡人,靈根球也并無絲毫反應,如之奈何?”符心長老插話道。
“若無再說吧。”柳煙海瞪了符心一眼,理直氣壯道。
其餘諸峰長老也想不出其他辦法,區常白隻得收起長劍,喊了自己的大弟子出列。
邵乘風既然接任第二關試煉者一職,自然對這一批新人負了責任,他當即接受指示,将少年帶到測驗靈根之處。
衆人悉數将目光投向他,并不妄加評論,一心等候最終結果。那人當即踏上了高台,将手放在靈根球上。
唯獨穆落在衆人中間,出落得心神不定。
昊月這人,雖說性格有些過于陰冷,卻也并未真的在他眼前做過什麼害人之舉,如今眼睜睜看着他成為衆矢之的,難免有些不忍。
不過他轉念又想,若是讓這人進入乙雲,總算是藏身外門,稍有不慎便會牽起滔天巨浪,到時候制止不住,豈不是後患無窮?
倒不如現在指認出來,免去日後心事。
正這般矛盾掙紮着,那邊的靈根球,突然爆發出一團耀眼的白光,直沖入天,在座二十幾位各峰長老俱是臉色微變。
待白光散盡,白氣又化作一縷青煙袅娜直上,至大殿拱頂成現巨龍形狀,盤桓良久不散。
在場弟子之中,也有懂得看這白光異像的,禁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個景象,聽說就在兩百多年前出現過!
而引起靈根球出現這般景象的少年,用了兩百年的時間,沖破元嬰,如今已經穩坐掌門首席弟子的位置了!
擁有變異冰靈根之人,都被譽為千年難遇的修真天才!沒想到兩百多年後,又出現了如此資質的少年。
“竟然有這等怪事!”區常白也是一愣,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所見。
白衣少年松開手去,卻始終低着頭顱,倒知禮聽話。
符心長老已經點頭道:“冰靈根資質,與掌門那大弟子同屬一系,不如就讓他也拜掌門···”
“且慢。”這時候,一縷清氣緩緩送入大殿之中,帷幕所拂之處,一個頭戴帷帽的青衣男子于清風中走了出來。
列坐左右數位長老猛然起身,看向來人。
獨剩慎迦神色如常,自座上起,對那曼紗罩面的青年行了個禮,衆人見此,也自知失态,連忙壓下滿心驚懼,依照掌門的先前囑咐,簡單作揖。
衆弟子也在這位 “不速之客”的到訪下,引起了一陣騷動,但見高階長老們以道友禮相待,下轄不知底細的矮峰長老們疑惑不已,對這青衣人的身份也揣度不透,故仍舊列班不動,未敢造次。
餘下那些未曾拜入門派的孩童,不知輕重者,也就忍不住偷偷往外張望了。
薛儀這次确實有些焦急了。
他本想當場戳穿這個人的身份,然而思來想去,還是沒有施行。
連化神期的掌門都沒有看出來什麼異常,可見這魔頭的隐藏極深,他如今又沒有高出許多的修為,若還不管不顧道出他魔族的身份,沒憑沒據的,衆人也不相信。
到時候沒逼出什麼好歹,倒把自己攪進去。
衆人一臉驚疑,但見青衣男子也擡手還禮,移步丹墀之下,泰然自若道:“這個孩子武藝不錯,又與我靈根相合,今後便随了我吧。”便是收了他為徒,再徐徐圖之!
此話一出,全場為之嘩然!
邵乘風和潘憲等内門弟子聽罷,不覺對視一眼,具在對方眼中看出困惑驚疑。
一個來曆不明的修士,居然還妄想收下他們乙雲一個冰靈根的新人為徒,這人不是癡心妄想,又是什麼?
卻不料一語方畢,隻見慎迦躬身又一揖,還禮道: “此子既合您眼緣,實為門庭可賀之事。”
掌門此話一出,更是石破天驚!
衆人又是一片騷動,有的忍不住低聲議論起來,全無平日戒律規矩,戒律長老拐杖一駐,咳嗽一聲,才将衆人之口壓了下去。
老祖身上靈根,從水靈跟變異成了冰靈根,諸多功法需要重新修習,由此收一個冰靈根之人為徒,也可論作一脈相承。
薛儀面上冷肅,心底其實十分忐忑,到底是沒想到慎迦會這麼容易就答應了!隻見衆人還一臉楞松的樣子,才道:“多有失禮,我當改日向掌門賠罪才是。”
于是不理衆人離奇的目光,一把抓起了那白衣少年後頸衣服,提起來便走。
衆弟子不知就裡,眼睜睜看着兩人影在大殿上消失不見,隻是壓下震驚的神色,依舊步回隊列。
衆位知道老祖這次要攜新徒回峰,忙稽首恭送,又有何人敢攔?
趙淮南低聲問着身旁的人道:“這個人是誰?竟然那麼輕易就将人帶走了?”
穆落看着已經空空如也的大殿中央,渾身緊繃,握緊的拳頭裡滲滿了汗,直到昊月被那神秘青年帶走,他動了動唇,卻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不知道昊月是如何又變出了靈根,然而他越是期望這一趟拜師能夠平靜順遂,事實卻往往與他心意相反。
冷靜,一定要冷靜,事情未必就到最壞的地步!
他走了那麼遠的路,吃了那麼多的苦,終于走到這裡,所有的理智都在告訴他,不能貿然行動。
至少,不能在此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