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誤打誤撞,就進了法陣之中?
他擡頭看着頭頂混沌的蒼穹,隻得取出火煉石,照出眼前一條延綿的泥濘山路。
四周十分安靜,除了自己的腳步聲,天地間再沒有别的聲息,他放出神識,想要探查肖越等人的氣息,卻都被消融在這空間如墨的黑暗裡。
在空茫的雨中走了半刻,泥路的盡頭露出一堆亂瓦殘磚,隐在山林之中。
這是,九璋山?他怎麼又回到這裡?
細細将眼前熟悉的景象,與印象中對比一番,這景緻,又有種似是而非的感覺。
薛儀翻過一條倒塌的石柱,停了下來。
隻見眼前一道黑影,正站在斷牆邊上,那人渾身俱被大雨打濕了,長發亂糟糟地貼在衣服身上,衣邊盡是泥水,也不知經曆了什麼,此時正一動不動,獨一雙沉靜的眼,落在他身上。
望着他那張臉,薛儀愣了半響,手上的劍一緊,覺得此情此景透出一些詭異:“你如何會在這裡?”
那位從魔陣中帶出的白衣男子!
自打獵那晚遇見之後,他以為這人就這樣消失,沒想到,卻在這裡遇見,不知他是如何誤入這迷蹤陣中,還弄的如此模樣。
良久,那個人雙唇動了動,居然回答了他。
他咬字不清地說:“等你···”
“我在等你。”那人倒是表現得很溫和,低聲重複這句話。
薛儀聽罷,目光下移,見到對方雙腳的鞋頭露出了幾隻腳趾,已經摩出了水泡,破了的地方還沾着紅色的結塊,分不出是血還是泥。
薛儀并不理解:“你等我?”
大雨依舊在下,其勢不減,那人臉色越發蒼白,身上一晃,又往前走了兩步。
“站住。”
他握緊了劍,劍尖指着那人的喉嚨,如果不是先前就跟這個人打過照面,或者那魔頭沒有說出那些關于半魔的傳言,他還不至于如此緊張。
那人完全不理會他的警告,伸手握住了眼前的劍刃,仿佛不知疼痛般,還慢慢收緊了力道。
鮮血和着雨水,直往下淌。
“你做什麼?”薛儀看得心驚。
那人就那樣徒手抓着劍,竟拉着他,轉身撥開齊腰的雜草,來到殿前一個容人進入的洞口前。
這洞口隻是由兩面夾角牆,和一條倒下的巨型石柱形成的一個塊幹燥區域。
他帶着薛儀進入裡面,直到漫天大雨被隔絕在外,對方才輕輕松開了手。
那人見他不動,也沒再為難,自己坐在屋腳下,雙手微微抱在胸前,蹭着濕透的衣物,好像是覺得冷,所以他以為,薛儀也是冷的吧。
原本九璋山的節氣混亂,沒想到這裡的天氣,更是難以捉摸,大雨還一直不止。像薛儀這樣的修士,自不怕冷,也不怕雨的。
那人倒是安靜,雙眼緊閉蜷縮在那角落裡,一聲不吭。薛儀便走到他身邊,推了推他,待他幽幽醒轉,便握住他的手,往他身上渡過靈氣。
對方微微笑了起來,笑着笑着…忽而從他微彎的嘴角處,淌出鮮血。
薛儀沒想到此舉竟對這人造成如此傷害,驚得手上一松。那人卻抓着他,或許在貪戀他掌心的溫暖,正用那雙冷到極點的手,将他的輕輕攏起來,如同獲得了什麼奇珍異寶。
薛儀這次好心做了壞事,心裡過意不去,對這人倒真的上了心,開始半跪下來,取出藥性溫和的丹藥,讓他吃下。
見他沒有抗拒,又把他手掌攤開,将外敷的藥膏抹在那道劍傷處。
“别動,讓我綁好。”包紮他不怎麼熟練,這人又不肯老實呆着不動,一條繃帶就被用盡了,他歎了一口氣。
那人總算消停下來,歪頭看着他。
“你到底是什麼人?”薛儀将藥膏收好,低聲問道。
那人仍舊歪着頭,橫豎聽不懂,倒讓他覺得在問一塊木頭。薛儀見如此,心中不免又動了恻隐。
“你的名字,”他放緩了聲音,耐心問道,“你總有名字吧?”
那人看着地上,琢磨幾下,道:“玉書。”
“玉書?”
“玉書,玉書····”那人望着他,反複念着兩字,仿佛早已刻入了他的靈魂,如何也忘不掉。
這時候,一個聲音從遠處透過來,不斷重複着什麼,聲音在空寂的山林中,顯得詭異莫名。
“外面好像有人。”薛儀打了個激靈,轉頭看着他道。
那人照例沒什麼反應。
他隻得靜心辨認,聽到那叫聲由遠及近,透過漫天的大雨,果然又傳入耳中。
那聲音喚的是——玉書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