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話說出來,可謂是無情冷酷之極,然而對方聽見他用上這樣的話打發他,竟似并不十分計較,還輕笑出聲道:“不消你擔心,我已經找到了!”
說罷陡然一下拍散了紫霧,縱身下沖,迅猛地穿過叢林,逼得薛儀灌入幾口冷風,連帶咳了兩聲。
他跳下龍身,回頭見到恭清和已經化為人形,臉上的表情還是慣常的一般,仿佛方才的撒潑隻是錯覺,還伸手點了點茅屋的位置,讓他回頭。
這一帶荒草叢生,倒沒有什麼人迹,唯有幾座破舊茅屋前面,開辟出一個不大不小的院子,上面還有一批藥材谷子,已經着了夜露。
他還道如何是這般熟悉,這不就小雀兒家麼!
玉書他們怎麼會來這裡?
茅屋裡一片漆黑,加上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還沒聽出是什麼動靜,恭清和便從身後及時拉住他,向那聲動的方向丢出一塊火煉石。
幽光刷一下照亮了那角落方寸之地。
但見一個瘦削的人半身埋在陰影裡,單手提着一隻獸頭,正蹲在地上舔舐那斷口上的鮮血。
許多看不清面目的屍體,都被分作數斷,堆在他腳邊,暗淡的皮毛和鮮血混做一堆,黏糊糊滴答答的,一陣濃烈的生腥臭氣也漸漸彌漫開來。
薛儀見到這幅情形,心頭總算明白他今天盯着那瘸狗的眼神,到底是什麼含義了。
原來他是想喝生血!
那人聽得聲響,猛然停下了手,還摟着那手上的東西往後退了兩步。
“玉書。”薛儀還是叫了他一聲。
那人聽見他的聲音,竟直退到牆角邊上,手上一松,任由那隻獸頭滴溜溜滾落在地上。
恭清和冷笑道:“這小子,還懂得害怕?”
薛儀也不知自己為何讓他害怕,停下腳步,沒再繼續往前走,玉書便恍若入定一般,呆愣愣地望着他,一時間兩方陷入了僵持。
這時候,昊月從密林中來,手裡提着兩隻撲騰亂動的獵物。
薛儀總算松了一口氣,道:“阿月,你也在這?”
他點點頭:“嗯,替他覓食。”
薛儀見到他手提着兩隻野兔,身上也有劃傷的痕迹。
昊月将野兔一把摔在玉書懷裡,并催促道:“快點吃了。”
玉書卻沒有再動,微微低下頭,縮在牆角,那兩兔子在他懷裡掙紮一陣,得了生機,連忙飛也似地逃了開去。
昊月啧了一聲,就要轉身再去抓回,薛儀卻截住了他:“阿月,别追了,先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他道:“如你所見,他餓了。”
恭清和輕聲一笑:“是了,看這半魔狼吞虎咽的樣子,想來是餓得不輕。不過,他現在怎麼不動手了?”他走近那一堆獵物跟前,将其中一具舉在手上晃蕩。
玉書仍然低着頭,也不辯解說話。
薛儀看不慣他這樣咄咄逼人的态度,皺了皺眉頭道:“你我既然知他身份,他也不曾害人性命,你又何必說這種話?”
恭清和本來就不打算放過這人,此時加上薛儀這句話,更激起了他敵視的情緒。
他問薛儀道:“據說魔族的易容術非常了得,你就一點也不懷疑,還要這樣信他?”
薛儀聽他提到易容術,想到這裡正好有一個易容高手,不過确幸他魔功深厚,還沒有被妖龍發覺。
如若不然,事情可沒那麼容易了結過去。
他隻想盡快結束這個話題:“玉書不過是個半魔,在人魔兩族概不相容,哪處學得那些專營惑人的技藝,你縱然對他多有成見,也不該如此針對。”
本以為這人會聽從他的勸告,沒想到對方卻忽而微微一笑,伸出右手。
“那可說不準……”恭清和話音剛落,随之整個身形一閃。
這一霎發生得太快,昊月因為距離最近,首先反應過來要伸手阻止。
及至薛儀取劍來擋,那削筋斷骨的銀爪便從刀刃上刮過去,火光四濺,力量過度到昊月的劍上,最後仍留下一股戾風,還是在玉書的臉上留下三道淺淡的痕迹。
薛儀握着長劍,砰一聲撞在他堅硬的鱗片上,怒道:“你突然發什麼瘋!”
仗着自身武力,就敢對一個手無寸鐵之人動手偷襲,這般持強淩弱的做法,倒把剛積存的好感都抵消了,薛儀脫口喊出一聲,怒氣可謂非同小可。
恭清和聽得他冷喝的一聲,方要再起的手,便停在那人半寸所在,沒有繼續下去。
事到如今,他見薛儀還這樣不明形勢,禁不住也有了火氣,怒目回瞪。
昊月單手擋住他的攻擊,幾乎跌跪下來,手上登時一麻,另一手将玉書抵在身後,不容旁人近前半步。
幾人一時陷入膠着。
就在這時,突然有人打破了沉寂。
玉書晗動着幹裂的嘴唇,低聲問道:“你···想要看嗎?”
薛儀猛然轉過身看他。
玉書原本低着的頭顱,這時候慢慢擡起來,那雙如漆的眼睛,淡淡然看着他,此前臉上的三道爪痕,竟然不曾留下一滴血迹。
他單手撫在那個抓痕上,說不出是什麼語氣。
薛儀被這一雙沉靜的眼望着,無端覺得有一股冷意從脊椎一直蔓延開去,直至遍體生寒,心頭竟然冷靜無比:“你說什麼?!”
“我的臉···面具。”
他緩緩伸手往上,那隻手因為沾滿了鮮血,摸索着下颚時,還微微有些打滑,然而他手指翻轉些時,竟利索地從下颚邊上,扯出了一道面皮薄邊來。
魔族擅長易容之術,薛儀怎麼不知!然而他如何也想不到,玉書身為半魔,也會用上這個!
竟然真的被妖龍說中了?!
當面皮慢慢被揭露下來,恭清和站在他身後,忍不住發出了一陣輕微的吸氣聲;曉是薛儀定力足夠,但是在面對這樣一張臉時,也禁不住臉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