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和華說:“我是你父親的神、亞伯拉罕的神、以撒的神、雅各的神。”
耶和華又說:“我的子民在埃及所受的痛苦,我實在看見了;他們因受督工的轄制所發的呼聲,我也聽見了;他們的痛苦,我是知道的。
所以我下來,要救他們脫離埃及人的手,領他們脫離那地,到美好寬闊之地,到流奶與蜜之地,就是到迦南人、赫人、亞摩利人、比利洗人、希未人和耶布斯人的地方。”
早河有樹現在讀的,是《出埃及記》的部分。耶和華在燃燒着的荊棘叢中呼喚摩西,出言要拯救他受苦的人民,帶領他們前往那流淌着奶與蜜的美好寬闊之地。
他越來越清楚宗教為何如此吸引人心,為何如此多的人對“耶和華”深信不疑。
“有樹,你總是拿着那本《聖經》。”餐桌上,夜神月問。當時,紅色封皮的書搭在早河有樹膝頭。早河有樹吃得很小心,避免讓湯汁弄髒了書頁。
夜神妝裕跟着問:“有樹哥居然信教嗎?”
“……”
早河有樹搖搖頭。
“不,我隻是……有些問題要想。”
關于宗教、神明,之于人。
“吃飯的時候就不要看書啦。”幸子阿姨說。
“啊,好的,對不起,我把書收起來。”
身邊的電視裡,播報員用公式化的專業術語說着通貨膨脹、經濟下行雲雲。
餐桌對面的夜神月聽着聽着,突然對妝裕說:“妝裕,把電視關掉吧。”
“欸?不聽新聞了嗎?”
“……已經夠了。”他沒有去看笑容甜美的女主持,筷子碰撞上碗沿,發出一聲突兀的脆響。
幸子阿姨在一邊随口抱怨道:“真是的,怎麼總是這種新聞。”
是啊,已經夠了。
因為不景氣的經濟與越來越大的就業壓力,年輕人針對老年人的仇視越來越嚴重,“明明已經老得渾身泥土味了,為什麼不能早早死掉空出工作崗位呢”“為什麼拖着不死要我付養老金呢,我連自己的喂不飽”。“孤獨死”“禦宅族”,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時興詞彙被創作出來,用于描述這個漸趨消極的社會。
政客間彼此攻讦,轉而又用極富平安時代美學的華麗辭藻真誠地描繪美好未來的藍圖。可他們所拉攏的“人民”,也同樣在相互仇視、相互厭煩。性|别對立、貧富分化、政|府公信力的喪失……
總而言之,人民會因為各式各樣的問題發散開來,而後熱火朝天地吵作一團,頻繁的輿論浪潮,居高不下的犯罪率,仿佛作為同一社會結構中的部分的他們,是不可相容的水與火,争吵才是他們賴以生存的基礎,他們的生命是排他的。
在這樣的世界上,或許僅僅是活着就需要巨大的勇氣。于是有些無法擁有如此宏偉的勇氣的人,決定求助于宗教。
夜神月說,别再去糾結所謂對錯,相信他的話,就不會那麼痛苦了。
這使早河有樹明悟了。
日本擁有相當龐大的信徒團體和錯綜複雜的宗教結構,雙重信仰的人不在少數,比如同時信仰神道教與佛教的。
一個受了潛移默化影響才有的例子:大家在春節當晚去寺廟聽僧人敲響預示新年的鐘聲,又在第二天一早來到神社做新年的初次參拜。
可對于很多人來說,信仰某一宗教并不是因為它真實——而是因為隻有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事物,才能不那麼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