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昏暗無光,白霧的存在讓這裡更加陰森了。
雖然夏油傑确定自己每一步都是踏在石階上,但是走了許久卻不見景色有一絲變化,就好像一直在原地踏步。
這樣下去不行。
夏油傑讓咒靈放出氣息,試圖激起其他咒靈的注意,但是——一片死寂。
無論是咒靈的氣息還是其他的什麼,全都不存在,難不成阿托利斯已經将它們解決了?
夏油傑微微眯眼。
寒冷的白霧讓他先前有些高昂的情緒冷卻下來,有些沒懂的地方這時反倒有所頭緒。
方才與他交戰的那些咒靈,他沒有辦法祓除,隻是出現祓除的假象罷了,因為他才感覺咒靈總是源源不斷的。
但,如果阿托利斯真的将它們解決了,他是怎麼做到的?
阿托利斯遭遇咒靈,受了重傷——五條悟先前是這般說的,依照五條悟的語氣,那咒靈最多不過一級,然而,因為一級咒靈受重傷此刻卻是在重傷的狀态下解決了他也無法祓除的咒靈?
雖說之前阿托利斯與五條悟的交戰,與他的交戰,都讓他知道阿托利斯很強,但僅僅這些時間,阿托利斯就到了這樣的高度嗎?
夏油傑停下腳步,捏了捏眉心,又甩甩頭,将那些荒謬的想法情緒全都壓下,便繼續邁開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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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白霧終于散去了,太陽也升起來了,陽光灑在身上,溫暖了他冰冷的軀體。
夏油傑這時才發現自己仍在山腳下,加快腳步,向山頂快速移動。
穿過紅色鳥居時,夏油傑便看到了抱着一個女孩呆立着的阿托利斯。
阿托利斯背着劍,身上的襯衫徹底被血染了顔色,而他懷中的女孩身上沒有一絲血迹,也就是說這血全是阿托利斯的。
看着擡頭不知在看什麼的阿托利斯,夏油傑此時莫名不想出聲,但就像是注意到了他的視線,金發的劍士動作僵硬地轉過頭朝他看了過來,而後,緩緩的眨了眨眼睛。
“啊,早上好……夏油前輩?”
對方的聲音嘶啞無比,就像是曾被人狠狠掐住脖子一樣。
素來臉上總是挂着溫雅笑容的金發劍士,此時卻像是忘了轉上發條的布偶,一舉一動皆透着詭異的僵硬,臉上的表情也空洞無比。
“夏油前輩。”劍士忽然又喚了一聲,“莊司琉杏死了。”
夏油傑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他懷中的女孩,雙目緊閉,臉色有些發青,确實是失去了生機的模樣。
所以,阿托利斯是因為沒能救下莊司琉杏而這樣?
“阿托利斯,那不是你的錯。”夏油傑如同往常一樣,臉上挂着笑容,“沒救下不是你的錯。”
出乎意料的是,阿托利斯反而肯定他的話語,“我知道。”
莊司琉杏的死是注定的,如果是被捉走的第一天她還有生還的機會,但,沒有如果。
哪怕阿托利斯下車之後便往山中來,他也改變不了莊司琉杏的死。
阿托利斯深知這一點,也沒有産生“如果他來得早些就好了”的想法,但莊司琉杏死在了他的面前,他的懷中。
哪怕隻說了幾句話,他也感覺到莊司琉杏是個與她父母完全不同的、好孩子。
阿托利斯忍不住想着莊司琉杏如果會活着的模樣,想她鮮活的、而不是那時病恹恹的模樣。
有太多太多的話想說,但最終阿托利斯什麼都沒有說。
他轉過頭看向注連繩,小人偶完好無損地挂在上面,原先在人偶身上的紙條和血迹也都消失不見了。
人偶下方的箱子上放着兩根醜陋的手指,因為他的身影遮擋,所以夏油傑并沒有看到。
阿托利斯擡手将人偶取下,又拿起手指,将手指遞給夏油傑。
饒是夏油傑也不由得有些錯愕,那兩根手指是特級咒物,——是兩面宿傩的手指。
仔細想來,這裡的事情每一樁都透露着古怪,但夏油傑隻是接過手指沒有說什麼。
“走吧,阿托利斯。”夏油傑說着,想要從阿托利斯懷中接過莊司琉杏,減輕他此時的負擔,但他隻是搖了搖頭,婉拒了夏油傑。
夏油傑倒也沒有堅持,隻是擔憂的看了一眼他,便走在前頭——畢竟,夏油傑此時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
故而,夏油傑沒有看到阿托利斯死死攥緊人偶的手,以及由他留下的血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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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托利斯跟在夏油傑身後,來到了莊司宅邸。
一瞬間,尖叫聲、腳步聲……各種嘈雜的聲音交疊在一起。
有人将莊司琉杏從渾渾噩噩的劍士懷中抱走,——是莊司夫人。
莊司夫人抱着孩子哭泣着,繼而又對劍士尖聲質問:“你不是答應過我了嗎?你會将我的琉杏帶回來的。”
阿托利斯有些恍惚的回憶,想起自己确實說過類似的話,但,“我從未如此保證過,夫人。”
“我隻是會竭盡全力去救莊司小姐,況且,莊司小姐的死,在這個時間便是注定的。”
莊司夫人對此充耳不聞,隻将其當作是阿托利斯的推脫借口,莊司夫人正打算再做着什麼,冷不丁對上了夏油傑冰冷的眼神,頓時害怕的噤聲。
見嘈雜的猴子終于閉上嘴,夏油傑才挂上笑容——雖然那笑容一點溫度都沒有——對着莊司先生,“任務已經完成,我們該離開了。”後半句是對阿托利斯說的。
莊司夫人一愣,憤怒湧上心頭,沖淡了對夏油傑的恐懼,一把走上前,卻是被莊司先生攔住了,莊司夫人不解又憤怒地看着自己的丈夫,“你為什麼要攔我?!!他們可是害死了琉杏!”
滿口胡言。
即使是心中有些許愧意的阿托利斯也沉下臉,綠色的眸子滿是冷酷,“莊司夫人,在為琉杏小姐的死亡而向我發洩時,你不妨也将内心的柔軟給予那些可憐的孩子一些。”
阿托利斯終究是沒有将話說得太直白,但饒是如此,莊司夫婦也變了臉色,“你、你在說什麼?”莊司夫人全沒了之前的憤怒,恐懼地後退數步。
“你都知道些什麼?”莊司先生走上前,語氣低沉,隐隐有種要滅口的意思。但阿托利斯隻是輕飄飄地掃了他一眼,而後看向夏油傑,“走吧,夏油前輩。”
夏油傑看着他們,最後什麼都沒做,跟上了阿托利斯的步伐。
不過夏油傑想着,自己可以再收服一些弱小對人的生命造不成傷害的咒靈。
阿托利斯走到車邊,朝明冢義章打了個招呼後,看到神華绫坐在車後座,便也拉開了後門坐在她的身邊。
“看來你已經知道了。”神華绫笑吟吟地說着,阿托利斯隻是冷冷地看了她一會兒,便閉上眼休息。他怕自己再對着神華绫,會忍不住朝她怒吼,也怕自己會被憤怒吞噬。
阿托利斯本打算隻是小息片刻,卻不想自己竟是直接陷入黑暗,被拉入混亂的記憶漩渦中。
而後一步走到車邊的夏油傑則是将一根手指交給了明冢義章,“這是山上的咒靈留下的。”卻是将另一根手指藏了起來。
今日此番種種,讓夏油傑對派他們前來這裡的「窗」産生了懷疑。
明冢義章握緊了手指,深吸一口氣才對夏油傑微笑,“快上來吧,夏油君。”
夏油傑向車後座瞥了眼,才坐上車。
在車身不斷前行時,夏油傑閉目歇息。
無論蘆屋市藏了多少東西,這背後牽連的又是什麼,這次任務,終究是已經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