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明冢将手放下,重新擡眸看向我時,那雙黑色的眸子裡滿是愧疚,歉意爬滿了明冢的臉。
如果不是我一開始就不相信明冢,我幾乎就要相信明冢的愧疚是真的了。
眼前的男人朝我低下了頭,看起來瞬間蒼老了許多。
“沒能陪你到最後,沒能做好輔助監督的工作。”說道這裡,他頓了頓,“……我很抱歉,阿托利斯君。”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已經帶上了顫抖。
一瞬間,我頭皮發麻。
遇到這種情況,大多數人的選擇是進行辯解——為何這麼做,然後明冢從頭到尾沒有一句話是在為自己辯解,而是在言語清晰地朝我道歉。而他身上濃重的疲憊與尾音的顫抖讓歉意更是真切與沉重。
如果我真是無知稚子,恐怕就直接丢盔棄甲。
“你說得太過了,明冢先生,你沒有留下是正确的,與咒靈的戰場危險無比,我尚且有自保之力,而你卻沒有還手之力。你不要愧疚,明冢先生。”
此刻我的情感并非做假,明冢的演技确确實實讓我有所觸動。至于我的想法是否跟我說的一樣,那些想法又是否正常,就是另外的事情了。
“不,阿托利斯君,如果不做些什麼我内心有愧。”明冢輕輕搖了搖頭,義正言辭的開口,“對了,先前你說過需要咒具,我可以為你申請一些。”
峰回路轉,明冢居然在這個提到咒具,但從情感的遞進來說,完全沒有問題。
直接答應或者拒絕,都不符合常理,也不符合我的性格。
“這會給明冢先生添麻煩嗎?”
我斟酌一番,才開口問道。
“身為工作許久的輔助監督,隻是做一份申請,這點小要求還是能夠做到的。”
“如此,多謝明冢先生解我燃眉之急。”
“不過……”明冢忽然皺眉,看着我欲言又止。
“明冢先生直說無妨。”
“阿托利斯君,你不是有術式嗎,為什麼還需要咒具?”明冢擔憂地問道,說完又怕我起誤會,連忙解釋道:“事實上,在阿托利斯來高專的那一天,絕大多數有咒力的人都看到了你術式發動的光柱。”
“……事實上,現在的我已經無法使用術式了。”
我沉默了片刻才回答明冢,同時我坐在草地上,一旁的明冢不知什麼想法,也跟我一同坐下。
我微微側臉,看着另一邊的景色。
以側臉面對明冢要比正面來得不容易暴露我的虛假。是的,從現在開始,我要開始撒一個彌天大謊,将編造好的劇本告知明冢。
“我的術式綁定着那一把武器,我所有的咒力也必須以那武器為媒介才能夠發揮出來。這是屬于我的獨特的「束縛」。
“以綁定武器為代價,換來了更為強大的咒力與術式。”
“那武器是特殊的材質所打造的,蘊含着無數人的心血,再複刻出同樣的武器已經是不可能的,所以現在的我已經算不上是一個咒術師。但幸好先前用咒力強化過的身體素質仍舊保留了下來。”
“那麼,材質特殊的武器又怎麼會輕易斷裂呢?”明冢的聲音變得輕而悠遠,帶着明顯的誘導。
“因為,我對咒術師與人類産生了疑惑,我的内心有所動搖。”
“我的武器與我的鍊接無比深刻,近乎可以說是我的半身,所以受我的精神狀态影響也比較大。”
“明冢先生,我第一次任務遇到的神華夫人,她身為普通人卻肆意傷害無辜的人,前來救她的咒術師也被其當作餌料喂給咒靈。我所遇到的咒靈專攻精神,擅長制造幻境,——而我在幻境裡,完完整整目睹了神華夫人行兇的過程。”
我回想着那次任務後的精神狀态,手開始顫抖,我意識到了但并沒有加以制止而是完全放任。
“正是因為目睹了這個過程我開始動搖。”
“明冢先生,這樣的普通人值得我們去拯救嗎,我究竟是為了什麼才去當咒術師的,究竟是為了什麼才握住武器去戰鬥?”
我轉頭看向了明冢。
這些疑問自然不是我的所想,我對自己的理由沒有絲毫遲疑,因為我是人類所以我才祓除咒靈。
與其說是我的疑問,不如說我的質問才對。
——你們真的發自内心去拯救人類嗎,為了什麼成為咒術師,去直面咒靈?
請告訴我吧,明冢義章。
明冢沒有立刻回答我,我看到他的眼神放空,眉間微微蹙起,一副思索的樣子。
半晌,他才回答我。
“阿托利斯君,我們生而為咒術師。”
“明冢先生……我不理解。”
面對我的困惑,明冢輕笑,“沒關系,阿托利斯君,遲早有一天你會理解的。一步一步來,正巧接下來有幾個任務。”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