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大理寺。
“上官大人,你說說你,那日何必拆了夾闆,跟他硬拼啊?”
司馬橫皺着眉,眉間皺出一個結,站在一旁看着正由醫士換藥的上官若,滿臉憂色。
那日她為脫困而強行拆去夾闆,又跑又動,如今舊傷未愈反更嚴重。醫士說了,必須隔日一次換藥,方可保住這一隻用以斷案的左手。
上官若唇色發白,眉眼間卻帶着一絲若無其事的倦意,笑得虛弱卻輕淡,“無妨。小傷而已。那時不過是人的本能——怕死罷了。”
她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看得司馬橫越發焦急,忍不住跺腳,“小傷?你知道醫士怎麼說嗎?就差那麼一點,你這手就廢了!我們大理寺還仰仗你這雙斷案聖手呢。”
說罷,他又拐起胳膊去捅趙玄英,“你倒是勸勸她啊,你那張嘴皮子那麼厲害。”
誰知趙玄英一擡眼,目光在上官若身上一掠而過,竟倏地紅了耳根,嘴角一癟,昔日的伶牙俐齒頓時如雲煙散盡:“我……我不會勸……”
司馬橫狐疑地打量他一眼,隻覺得他今天哪裡都不對勁,撇撇嘴走了。
趙玄英撓了撓頭,又走到上官若面前,扭扭捏捏道:“上官大人……”
上官若擡眸,眼中秋水微漾,望向他,“嗯?”
“明日是……上巳節了。”
他竟像個欲言又止的閨閣女郎,低頭數起手指來。
上官若挑眉:“所以呢?”
“所以……想問你……”他臉漲得通紅,終于憋出一句,“你明日畫酉之後,可有空?要不要一起去街上逛逛?”
站在一旁的醫士聽了,神情微妙地在二人之間掃了一圈,心中浮起嘀咕,卻也不敢說什麼。
這年頭,上巳節是情人出遊之時,兩個穿官服的男子若真要攜手踏春,他自然不便置喙。
上官若揉了揉太陽穴,“不成。醫士這幾日開的藥太安神,我這幾天困得很,明日還不如回家補個覺。”
趙玄英本欲再說,忽聽門口劉風高聲通禀:
“少卿大人到——”
上官若下意識一擡眼,卻愣住了。門口的景象,竟讓她驚得如遭雷擊,倏地坐直了身,連那份剛升起的倦意也一并消散。
李重翊一襲純白雲緞葉紋錦衣,腰系皮質躞蹀帶,上墜一圈美玉,腳蹬烏皮六合靴,此刻還拿着馬鞭,倚門立于門口。
薄薄的日光浮在他金冠之上,潑墨般的長發垂做一個馬尾,更襯得他神色昳麗,玉面無雙。
任誰看了,都得道一句白衣俏兒郎。
但,他是李重翊。
那個慣常穿玄色、深藍色,連绯色官袍都甚少穿戴的——
李重翊。
趙玄英湊上前,低聲在她耳邊悄悄道,“少卿大人……今日怎的穿成這樣?該不會有國喪吧?”
上官若連忙用完好的手捂住一邊耳朵,生怕将這大逆不道的話聽了去。
隻見李重翊大步流星向他二人走來,神色不虞地瞪了趙玄英一眼,旋即又換上好臉色問上官若道:
“手怎樣了?”
上官若點了點頭,剛欲回話,李重翊卻已坐在她跟前,溫聲問道:“明日,你可有空?”
趙玄英如遭雷劈,瞪大眼睛。
上官若隻覺好笑,一個兩個,都邀請她上巳出遊——殊不知,她還有好多的結案公文沒寫呢!
她正欲推拒,隻見李重翊忽然斂了神色,肅然道,“不是邀請你閑遊,而是有一樁差事,要你同我一起去辦。”
上官若眼眸立時亮起,“什麼差事?”
李重翊嘴角彎出一個滿意的弧度,仿佛等的就是她這反應,“最近,民間來了個江洋大盜,盜走了許多達官貴人的至寶,每次偷盜前都會寄去書信。據說,明夜他要在秦家酒樓現身。”
他輕輕咳了咳,擡起眼皮微觑上官若的反應,“我心想,不如你我聯手,同走一遭?”
趙玄英差點跳起來——秦家酒樓,長安城中最難預訂的酒樓,尤其中庭有一間包間,更是名流雅聚的第一所,風景佳,露台闊,可觀星賞月!
這哪是什麼差事,分明是……
誰知,上官若正容回道:“如此賊人,罔顧律法,實屬猖獗!緝捕之責,下官責無旁貸!”
李重翊笑得更歡了,輕叩桌面,“那便說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