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員們的家長也陸續飛來小住幾日,在私密又溫暖的别墅裡暫時組成一個松散卻溫情的家庭。大家都知道遊稚沒有親人,所以不約而同地對他格外照顧。初家雙子的媽媽每天都給他夾菜,還偷偷在他包裡塞了維生素;看起來有點兇的爸爸悄悄叮囑他出門記得塗防曬。程澍的媽媽則帶來一堆夫妻倆一起做的臘味,說“你太瘦了,要多吃點”。
遊稚最初有些受寵若驚,但漸漸也開始習慣。他不是沒有想過“被當成家人”究竟意味着什麼,但在那個安靜又明亮的廚房裡,當他從背後被程澍父親輕輕拍了拍肩,笑着問他“吃夠了沒”,那種心底泛起的溫熱,就像是春天來了。
月升日落,光影在窗下遊走,牆内是一片空白的靜谧,牆外是新春的喜氣洋洋,現代化将嘈雜喧嚣隔離在私人空間之外,讓人于走出屏障時産生虛無缥缈的失落感。
充滿混沌的夢境被無限拉長,直到熟悉的合成電子音出現在遊稚混亂的意識中:“稚兒,醒醒!不對,應該是……稚兒,清醒一點,起床幹活啦!”
遊稚像往常賴床時一樣,任由168号魔音灌耳,隻斷斷續續回應着“嗯”、“唔”、“别吵”。不知過了多久,他感覺如觸電一般,酥酥麻麻的電流感淌遍全身,登時就清醒了大半,猛地坐直身體,喘着粗氣道:“天雷來了——!”
168号閃到一旁,小聲叨叨:“是我!你最愛的發哥!”
雖然及時閃躲,但168号依舊免不了被遊稚一頓胖揍,好在二人身處168号構造的意識空間中,遊稚并未感覺到手疼,168号也沒有鼻青臉腫。
“不是才交任務嗎?這才幾天!”遊稚略顯疲态,“怎麼這麼快就再出任務?”
“隔壁組的老王超過我了,現在還來得及刷一個……”168号抱拳郁悶道,“十點的時候我們要進行年終評級,優勝者可以許一個願!什麼都可以!稚兒!你一定要幫我啊啊啊啊——!”
168号連續說了一串“啊”,遊稚不耐煩道:“你當這是打字聊天呢!行了行了,趕緊開始吧,我一會兒還吃烤串兒呢。”
“愛你喲,啾咪!”168号谄媚道,“這個劇本叫霸……王别姬是不可能的,咳,名字不重要,對吧。你在裡面是一個室内設計師,差不多就是每天瀕臨猝死的狀态,可能和你現在的生活也差不多,所以你應該會很快适應的。”
遊稚揉了揉眉心,強打精神道:“反正工作那塊有你開金手指,無所謂。不對……你剛是不是又想說霸道總裁來着?嗯?你怎麼答應我的?!”
“诶诶诶,和諧社會!和平相處!”168号邊跑邊說,“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這就——走你!”
“你别——噗——熬——”
尾音被無限拉長,遊稚感覺到意識變成一股水流,流速越來越慢,在某個靜止的時刻被瞬間抽走,伴随着《恭喜發财》的歌聲,眼前由模糊變得霧氣感十足,一切聲響漸漸隐去,失去對時間的感知力,直到一個朦胧的人形出現,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溫柔說着:“寶寶,寶寶……我愛你”,接着便是輕柔細密的吻,一下下落在身體的每一寸皮膚上,令他的靈魂都仿佛不住顫栗,最後意識被無休止的高潮吞沒。
“嘀嘀嘀——”
“唔……”遊稚翻了個身,伸手按掉手機屏幕上的鬧鐘,正打算按照身體習慣睡個回籠覺,潛意識中想起未完成的重要事項,于是條件反射般坐直身體,隻覺嘴角濕潤,這才發現自己睡在辦公桌上,還夢見了幾年未見的初戀。他慌忙用袖子擦掉口水痕,狠狠拍了拍桌子,抓起一沓文件遮住下腹,神色緊張地奔向廁所。
“操。”遊稚用掉了半卷紙,在沒有換洗衣物的情況下隻能勉強湊合,所幸公司的人還沒開始上班,不至于落人話柄。
遊稚回到工位上,熟練地從櫃子裡拿出漱口杯和牙膏,在洗手間簡單洗漱後去公司樓下的便利店買早餐和内褲,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趕回公司洗手間換衣服,銷毀證據。結束清潔之時,保潔阿姨正好開始打掃,她們早就對設計師們通宵工作的習俗見怪不怪,也都很喜歡遊稚這樣待人有禮貌的年輕帥小夥。
張姨抱着快遞箱子填充工位走廊上的零食盤,随手遞給遊稚一盒鮮奶,笑着說:“小遊,你喝這個,這是巴氏殺菌的,更新鮮,也更好喝。”
公司裡配備的都是保質期長達半年的盒裝牛奶,這一盒肯定是張姨從家裡帶來的,遊稚連忙推脫道:“那怎麼好意思呢,這奶可不便宜,您留着自己喝吧。”
張姨不由分說把冰冰涼的牛奶塞進遊稚懷裡,義正言辭道:“别不好意思,你就喝了吧!年紀輕輕的在外面打工不容易,早上我孫子上學去得早,忘了拿,這奶放久了就壞了。來,喝吧!”
遊稚不善應付繁瑣的人際往來,也不再推脫,收下牛奶道謝,正要離開的時候張姨又叫住他問:“小遊啊,你長得這麼帥氣,性格也這麼好,肯定有女朋友了吧?”
來了來了!遊稚心想,果然逃不過各路阿姨的催婚介紹麼?
“現在還沒有,我覺得男人還是得先追求穩定的事業。”遊稚一本正經道,“沒有足夠的資本養家,就不要去禍害人家女孩子了吧。”
“小遊真是懂事啊。”張姨兩眼放光地說,“你現在工作挺穩定的嘛,阿姨覺得你可以先處處對象,等過段時間有錢付首付不正好能結婚了?你說是不?我妹妹鄰居家的孩子今年……”
“遊工!在不在?”同事李川的聲音從工位上傳來,“工程隊那邊說今天下午可以驗收,你有空沒?”
遊稚感動得無以複加,立馬跟張姨道别,忙不疊跑回工位,和李川商議驗收事宜。此時剛過八點半,公司裡隻有不到十個通宵加點沒回家的設計師,以及五六個保潔阿姨,每個人都能聽見他們的說話聲。排隊接咖啡的同事們開始稀稀拉拉地鼓掌,七嘴八舌道:“恭喜,這一單終于可以結了?”
遊稚從工位隔闆探出個頭,疲憊地說:“是的,謝天謝地,我真的快被這客戶整死了。你們知道的,那位業主前後加了六輪變更單,防水刷完讓改吊頂和瓷磚,木工做完要改牆漆,櫥櫃衣櫃裝完又要換木門。每次都不提前确認,連預算都被拖得七零八落。六十平的房子能折騰出這麼多工序,設計和施工節點全部打亂,真是不缺違約金。”
李川也歎氣:“施工隊那邊都快崩潰了,說再拖一周就得重新排進場順序。還好你反應快,把原來的三維圖紙全部拆分單獨标注,不然這單真可能黃。”
“這客戶唯一的優點就是願意補錢。”遊稚聳聳肩,“但問題是圖改得太頻繁,我一度覺得自己像是個駐場文員,每天都在盯他的微信。”
大家都笑了,有人調侃道:“遊工要不要考慮接個項目管理的證?你這統籌能力幹脆升職當甲方好了。”
“别,我還想活着畢業。”遊稚擺擺手,坐下時還順勢把那盒鮮奶放進抽屜,“下一個項目開始前,我想申請調休三天,補覺。”
同事甲說:“你這單拖了快三個月吧?”
遊稚點點頭:“可不是嘛?一百平的房子都隻用八十天,這客戶倒好,從前期量房就各種臆測施工質量,動不動就打電話質問我是不是工隊偷工減料。我又不是施工監理,他以為我是現場駐點的?”
同事乙說:“今天驗收了就解放了。我上次那個客戶也是,八十平非要改成小躍層,閉水測試的時候天天追着問能不能貼磚,小區臨時停電也怪我們延工,家具物流晚了還讓我打電話催廠家,好像我能管通全國供應鍊似的。”
同事丙翻了個白眼:“你們這都不算啥。能和我那個三十平男客戶比嗎?!”
衆人同時笑出聲,李川打趣道:“那哥們兒還約你出來不?”
同事丙做了個作嘔的動作:“别提了,他上周還借别人手機給我打電話,當時他在……那啥,語音都沒關,我聽得快惡心死了。”
同事丁笑道:“我看那小子皮膚挺嫩,說不定比女人還軟?你要不真考慮一下?”
同事丙一臉嫌棄地擺手:“停停停!别大清早給我講這種東西,關了燈我也下不去手。哎,都散了散了。對了,遊工,今晚上哪兒吃?該你請了吧?”
遊稚想起公司裡那個不成文的傳統——誰結了特别難搞的單,就請大家吃一頓緩解情緒。他揉了揉脖子,笑道:“去吃跳跳蛙怎麼樣?最近真想吃點辣的解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