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遊稚剛踏進公司大樓，就聞到一股濃烈到幾乎令人窒息的玫瑰香。他眉頭一皺，側身避開氣味源，結果一眼就看見前台已被堆成小山的鮮花圍得水洩不通。色彩鮮豔的玫瑰花叢從前台鋪陳至大廳兩側，花瓣上還帶着清晨的露珠，香氣甜膩濃烈，叫人頭皮發麻。

“小王，這是……”遊稚捏了捏鼻梁，眼眶發酸，一陣打噴嚏直沖而出，“阿嚏——”

小王艱難地從花海中鑽出來，手裡舉着一張快遞單，一邊揉鼻子一邊說：“程總派人送來的，9999朵保減利亞玫瑰。”

遊稚眼角抽搐，聲音裡隐隐透着鼻音：“趕緊處理掉！别讓花粉飄進實驗室，影響實驗。”

“我已經讓人來清理了，但數量太多……一時間也不知道放哪兒。”小王也快被熏得眼淚直流。

遊稚扶額，語氣透着壓抑的疲憊：“附近有養老院和福利院嗎？能送就送過去，員工想拿也随便拿。但聽好了——以後誰再敢放這麼多花進公司，就直接卷鋪蓋走人。”

話音未落，保安亭那邊又一波快遞員浩浩蕩蕩進了大門，個個手裡抱着包裹，後頭還推着幾個巨型紙箱。

“遊博士，您的快遞又到了，需要全部簽收嗎？”一名快遞員小心翼翼地問道。

不問也知道是誰送的。遊稚深吸了一口氣，冷靜地揮手：“簽。把人叫來拆箱。”

片刻後，大廳地闆幾乎被各類“精心挑選的生活好物”鋪滿——智能加濕器、空氣淨化器、咖啡機、恒溫熱水壺、頂級香薰機、紫外線殺菌儀……琳琅滿目。

還有幾幅被精緻包裹的油畫被小心翼翼地打開。

“我靠，這不是達·芬芬的真迹嗎？”

“米米朗其羅的素描……真的假的？”

“等等……這落款……牟奈的親筆簽名？！是那個牟奈？！”

衆人驚愕地圍觀這些藝術珍品，仿佛站在拍賣會後台。随便一幅畫都能登上世界頂級藝術品交易市場，而現在，它們卻像電飯煲一樣被寄到了公司大堂。

遊稚頭疼欲裂，太陽穴一跳一跳地跳。他冷冷掃視一圈，果斷開口：“财務登記一下，這些都當年終獎發掉。”

衆人呆住。

“您是說……把牟奈的畫，當成年終獎抽獎禮品？”

“對。”遊稚語氣淡定，“空氣淨化器、熱水壺、香薰機也一起算，留着也是占地方。”

财務人員張了張嘴，最終還是默默掏出表格開始登記。

畢竟，這已經不是遊博士第一次處理程總的“獻殷勤物資”了。

遊稚揉了揉眉心，疲憊地歎了口氣。最近的工作已經夠忙了，政府部門的醫療科技合作推進會剛結束，他幾乎每天都要和初晖智能對接信息素幹預機器人項目，晚上還得處理投資方會議紀要。日程表排得滿滿當當，如今卻還要浪費時間應付程澍那些鋪天蓋地、花裡胡哨的追求攻勢，簡直是精神污染。

更糟糕的是，這段時間申城天氣反複無常，霖霖頻繁感冒，夜裡總是低燒不退。遊稚不僅要兼顧實驗進度，還得抽空帶孩子跑醫院。

幾天下來，他累得像被徹底榨幹，卻還得強撐精神處理各種棘手事務。白天奔波于實驗室與會議室之間，晚上則回家陪霖霖測體溫、喂藥、哄睡，待孩子安穩入睡後，他還要繼續熬夜寫科研報告、整理數據。

如此連軸轉的狀态，讓他根本無暇理會那些天降禮物的喧鬧。

但某種程度上，他也暗自松了口氣——程澍果然還是十年前的那個程澍，不可一世、高高在上，依舊用那套“砸錢=感情”的邏輯橫沖直撞。根本沒有認真去了解他所追求的對象喜歡什麼、需要什麼，隻是一味憑借自己的喜好和資本肆意妄為。

如此淺薄而自大的攻勢，在遊稚眼裡不過是一場鬧劇。

遊稚一邊翻閱今天的會議安排，一邊随手給程澍發去一條短信：【請不要再送沒用的東西過來了。】

他盯着屏幕，眉頭緊蹙，低聲喃喃道：“程澍……你還沒玩夠嗎？”

然而，事實證明——程澍不但沒玩夠，反而玩得越來越起勁了。

此刻的程澍正坐在辦公室裡，神采飛揚地研究自己新總結出的“進攻策略手冊”。

他的人生一向如同一條筆直無阻的高速通道，目标明确，手段犀利，從來沒有什麼是他拿不下的。不論是全球限量的收藏品，還是名門望族的商業合作，隻要他想要，最終都會出現在他掌心之中。

這些年，他從未真正嘗過失敗的滋味。人們或許會矜持幾分、裝模作樣地推拒一下，但隻要稍作試探，對方就會迅速淪陷。

畢竟，像他這樣天賦異禀、背景顯赫、長相俊朗的極優性陽人，向來是最受歡迎的那一類。

可偏偏，遊稚不按常理出牌。他就像一台冷靜到近乎無情的科研機器，每次拒絕都毫不猶豫、斬釘截鐵，幾乎不留餘地，像是在執行某種精确算法。

起初，程澍甚至一度懷疑——難道遊稚根本不喜歡陽人？

但這個猜測很快被他自己推翻了。

如果真是那樣，六年前的那一晚，遊稚又怎麼會主動标記他？那場相互标記不僅真實存在，更是彼此精神與身體的深度共鳴，以至于遊稚的氣息至今仍時不時在他記憶裡翻湧。

程澍想到這裡，唇角緩緩揚起，眼底掠過一絲無法掩飾的興味。

他靠在真皮辦公椅上，手指有節奏地敲擊着扶手，仿佛在演奏一支隻有他能聽見的勝利進行曲。

“他一定是故意的。”程澍笃定地說道，語氣裡帶着一種迷之自信，“他的拒絕根本不是拒絕，而是欲擒故縱。他就是想讓我投入更多的時間、精力，甚至是全部心思去追他。這種高級的博弈玩法，也隻有我程澍才玩得起。”

符律站在一旁，看着程澍一臉勝券在握的模樣，忍不住挑眉打趣：“老闆，你該不會是……真的被遊博士拿捏住了吧？”

程澍理直氣壯地挑了下眉：“胡說，我這是配合他的劇本。讓他覺得自己在主導，但其實——”他擡手一指自己的太陽穴，“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中。”

符律強壓住快要翹起的嘴角，語氣盡量保持專業：“老闆，别忘了，遊博士也是一位成功的企業家。他不缺錢，也不靠任何人賞賜生活。如果他想要什麼，你送的那些東西他随時都能自己買。他隻是生活簡樸，不代表沒見過世面。”

這番話像是一盆涼水潑下來，程澍卻像被點醒了一樣，猛地一拍手：“我怎麼早沒想到這一點？”

“想到什麼？”符律挑眉。

程澍露出一個帶點壞笑的神情：“他說的是不要送‘沒用的’東西，而不是‘不要送東西’。你說他生活簡樸，不靠外物，那我就從他真正需要的、他無法輕易拒絕的東西入手。”

符律忍着笑意，輕咳一聲掩飾自己的情緒：“那我再幫你複核一下源流資本和辟雍之間的合作條款，看看有沒有什麼細節可以‘合法’地繞點路送他點——大件的。”

程澍一副“我果然沒有白高薪請你”的表情，滿意地轉動着辦公椅，緩緩面朝落地窗外。

黃昏的江水奔騰不息，他看着那股浩蕩水流，嘴角浮起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這個男人愛上我，會像這江水入海一般，順理成章、水到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