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到會場一側的露天陽台，晚風微涼，吹散了些許沉悶。遠處，高樓大廈的燈光交錯，映照在兩人的眼眸中，卻映不出任何波瀾。

程澍看着遊稚，沉默了片刻，終究緩緩開口：“你的項目進展得很好。政府這次也很滿意，特别是樞衡計劃的臨床數據……已經足夠支撐它進入下一階段了。”

遊稚挑眉，語氣淡漠：“所以，你想說什麼？”

程澍低頭輕笑，目光深邃：“我隻是想告訴你，我一直在關注……你的工作。”

遊稚的心猛地一震。

他看着程澍的神情，不知為何，隐隐覺得有些不對勁。那個曾經張揚肆意的男人，如今說出這句話時，竟帶着一絲克制與小心，仿佛在試探他的态度。

遊稚别開視線，語氣平靜：“謝謝你的關注，但也希望你這次是真的尊重我的事業，而不是又在醞釀什麼新的花招。”

程澍沒有立刻回應，而是輕輕歎了口氣，目光落向遠處的城市燈火。他的手指在欄杆上輕輕敲了兩下，像是在理清思緒。

“遊稚。”他低聲道，聲音略顯沙啞，卻帶着一種罕見的溫柔，“我不會再做讓你反感的事。”

遊稚微微一怔。

他沒想到，程澍竟會主動說出這樣的話。

程澍看向他，語氣認真而緩慢：“但這并不代表，我會放棄。”

遊稚輕笑，語氣中透着幾分冷意：“程澍，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你有沒有想過，我從未希望過你追求我？”

這話似乎擊中了程澍某處脆弱的軟肋，他目光微暗，卻很快恢複平靜，嘴角勾起一個淡淡的笑容：“我知道。關于那段過去，對不起。”

遊稚皺起眉，看着眼前這個明顯與記憶中截然不同的男人。他不再強勢逼迫，不再高調示愛，甚至那份讓人難以招架的侵略性也收斂了大半。可這份克制，反而讓遊稚更不安。他向來擅長分析計算，卻算不透程澍如今的動機。

片刻的沉默後，程澍再次開口，聲音依舊平穩：“你最近過得好嗎？”

遊稚怔了怔，随即冷笑：“如果你指的是你那些追求手段終于消停了之後，那确實好得不能再好了。”

程澍聞言，隻是點了點頭，仿佛默認了這一切。

遊稚原以為這會激怒對方，沒想到程澍竟毫無反應。他隻是靜靜地看着他，像是要将這副模樣刻入腦海。

“既然這樣，那就好。”程澍低聲道。

遊稚心頭一滞，原本想再說點什麼，卻終究沒開口。

“随你。”他隻留下這兩個字，便轉身離開。

走出博覽會會場時，夜色已深，街道燈光映在玻璃幕牆上，折射出迷離的光影。遊稚腳步微頓，回頭望向那座高樓，腦海中仍回蕩着剛才的對話。

程澍今天的表現，确實無可挑剔。

他不再浮誇，不再執拗，卻也不曾真正從遊稚的故事裡退場。

在面對政府、資本方以及衆多行業專家時，程澍沒有半點咄咄逼人或自以為是的态度，而是表現得冷靜、專業，甚至還能在關鍵環節精準地提出有價值的建議。

無論是對樞衡計劃的未來發展，還是逸宕波技術的産業落地，他的發言都恰到好處，既展現了源流資本的戰略眼光，又沒有讓人覺得他是在試圖掌控辟雍。

遊稚滿腦子都是今天程澍克制的樣子，心裡産生一種錯覺——好像一切又回到了他們最初沒有糾纏的日子。

如果是這樣的程澍……

遊稚微微皺眉，心裡浮現出一個危險的念頭。

如果他能一直保持這樣的理性和克制，說不定他們真的可以在合同的約束下共同生活。那些他本以為程澍絕不會同意的苛刻條件，也許真的可以談成。

這個念頭隻是一閃而過，遊稚很快便收斂心神，将思緒重新拉回現實。

接下來的幾天，他仍然忙碌如常：科研、管理、談判，一刻不停。樞衡計劃的推進比他預想得還要順利，政府部門已開始着手優化相關政策支持，逸宕波的産業化落地也進入實質性籌備階段，連初晖智能的算法團隊也在源流資本的加持下大幅加快了進度。

項目部的同事發現，遊稚最近雖然工作日益繁重，但整個人卻顯得輕松了不少。

他不再提防某人突然闖入辦公室，不再每隔十幾分鐘就收到那些毫無預警的示好或邀約短信，也不用在深夜應對出人意表的溫柔攻勢。

“或許這就是好事。”

遊稚這樣安慰自己。忙碌的日常讓他無暇分心去想任何私事。項目進度穩步推進，政府驗收和期末報告基本完成，初晖智能那邊的算法問題也僅剩最後調試，很快就能收尾。

把剩餘文件簽完時，已經是深夜十一點。他伸了個懶腰，看向空蕩的辦公室。某個煩人精送的護眼台燈将舒适的光灑落在文件堆上，投出細長的陰影。

說不出什麼原因，他心頭卻升起一絲說不清的落寞感，就仿佛……少了點什麼。

“簡直是活見鬼。”

他搖搖頭，合上電腦準備回家，腦中卻閃過下午例行彙報上程澍禮貌而疏離的态度——依舊如那天一樣克制得體，滿是公事公辦，仿佛之前那些浮誇或熱烈的舉動隻是幻覺，他甚至沒有再送來任何驚喜。

明明應該覺得放松才對，可遊稚卻在車裡頓了好幾秒才發動車子。望着夜色中的城市，他忽然想起那句：“既然這樣，那就好。”

“程澍……這麼老實，不像你。”

——

一切仿佛都在向着最好的方向發展。

然而，就在他以為可以稍微喘口氣的時候，一通電話再次打破他的所有平靜。

“遊先生，霖霖今天在幼兒園午休時突然臉色蒼白，體溫偏低。我們的保健醫生做了基礎檢查後，發現他有輕度貧血的症狀。”幼兒園老師的聲音中透着擔憂。

遊稚的心猛地一沉，貧血？怎麼會貧血呢？

他握緊了手機：“嚴重嗎？”

“目前醫生建議進一步檢查，看看是否是營養問題，或是有其他潛在的健康狀況。”

遊稚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我馬上叫人過去。”

挂斷電話，他立刻撥通了初見月的号碼：“見月，你現在能去幼兒園接霖霖嗎？”

初見月的聲音瞬間嚴肅起來：“發生什麼事了？”

“他貧血了，保健醫生建議做進一步檢查。”遊稚一邊快速整理桌上的文件，一邊強壓住心底的焦慮，“我這邊還有一個政府會議，暫時走不開，等結束後我會馬上過去。”

“你放心，我會盯着醫生的所有安排。”初見月沒有多問，幹脆利落地接下了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