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澍愣了一下,心底仿佛被什麼柔軟的東西悄悄填滿。
他從未想過,僅僅一天的陪伴,竟然能帶給他這樣的安心和歸屬感。
回家後,霖霖累得直接窩在沙發上,不一會兒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程澍坐在他身旁,替他蓋上了薄毯,目光停留在孩子安靜的臉龐上,心裡浮現出一種久違而奇妙的情緒。
這一整天,他們過得愉快又溫暖。
而程澍,也在今天第一次真正感受到:
他,是霖霖的父親。
——
這天,遊稚回到公司。
辦公室裡堆滿了文件,他一坐下,便開始全力處理過去幾天積壓的事務。
會議接踵而至,郵件一封接一封地湧入收件箱,助理站在門口,不斷地彙報近期的關鍵項目進展。遊稚一邊批改文件,一邊聽着各部門的彙報,神色冷靜,動作利落。
但在這些事務性工作的背後,有一個棘手的問題讓他始終無法安心。
這件事涉及公司正在推進的一項重要商業合作。
原本,辟雍正與一家海外頂尖數據安全公司進行談判,計劃引進對方的專利加密技術,以優化醫療數據的存儲與隐私保護體系。這項合作對于公司未來的技術升級至關重要,甚至可能影響整個行業的信任度與準入門檻。
然而,就在談判即将達成的關鍵節點,對方突然提出了新的附加條件:希望在完成技術輸出的同時,獲得一定比例的股權回報。
這意味着——
一旦答應,對方不僅将擁有公司的部分股份,還可能在董事會中占據一席之地,從而對未來的技術決策擁有話語權;如果拒絕,對方則有可能立即終止談判,轉而與公司在本地的競争對手合作。
遊稚翻閱着合約草案和律師團隊的初步分析意見,眉頭緊蹙。
這是試探,還是有備而來?
他原以為談判已近尾聲,然而局勢卻在最後一刻急轉直下。
屏幕上的文字漸漸模糊,他擡手揉了揉眉心,靠在椅背上,閉上眼思索。
這不是一場可以輕易下判斷的交易。
如何在保障公司獨立性和長期利益的前提下,尋求一個兼顧各方的平衡點,是他必須迅速拿出的解法。
他隐隐有了一個方向,但尚需更多佐證,才能最終拍闆。
貿然答應或斷然拒絕,都會為公司未來的發展埋下隐患。
也正因為如此,這份不确定和未完成的推演,才讓他罕見地感到了一絲煩躁。
回到家後,遊稚明顯有些心不在焉。
晚飯時間,他比平時更加沉默,夾菜的動作機械,眼神不時落在餐桌上的某個角落,像是在陷入沉思。
程澍一邊吃飯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着他。
遊時霖坐在旁邊興緻勃勃地講述着今天和爹地一起玩的事情,遊稚雖然有回應,卻總是慢半拍,語氣也顯得心不在焉。
程澍挑了挑眉,心裡略感訝異。
以他對遊稚的了解,這個科研狂人再累再忙,也從不會在遊時霖面前表現出情緒波動。現在這副模樣,顯然不是普通煩惱能解釋的。
他沒有立刻開口,而是等到飯後遊時霖跑去客廳看動畫片,自己主動收拾碗筷的同時,才随口問道:“公司出什麼事了?”
遊稚原本在擦桌子的動作頓了一下,擡眼看向他,目光微冷,透着一絲警惕。
“程澍,”他放下抹布,微微眯眼,“你想幹什麼?”
程澍歎了口氣,神色罕見地正經:“我答應過你,不會再做讓你不開心的事。”
遊稚沒說話,眼神依舊審慎地打量着他。
見他沉默,程澍索性繼續道:“你今天連霖霖說話都沒認真聽,這不像你。這說明,辟雍确實遇到大麻煩了。”
遊稚盯着他,良久未語。
“談判卡住了?”程澍語氣平靜,卻精準戳中重點。
遊稚微微一愣,眼神微變:“你怎麼知道?”
“你做決策時習慣沉穩分析,但今晚你的反應散亂,顯然是在左右拉扯——說明這不是非黑即白的問題。”程澍聳了聳肩,“這種情況通常出現在重大利益博弈裡。”
遊稚微不可察地皺眉,程澍什麼時候這麼懂他的微表情了?
程澍擦幹手,倚在廚房操作台邊,語氣平和:“說出來聽聽,我或許能幫你出個主意。”
遊稚嗤笑:“你想讓我聽你的建議?讓我猜猜,你是不是想直接砸錢收購?”
程澍挑眉,一臉無辜:“收購當然是個方案,但我知道你不喜歡這種方式,所以我不會這麼建議。”
遊稚冷哼一聲。
程澍語氣一轉,正色道:“但如果是合作條件出了問題,我确實可以從結構上給你些建議。你不一定要用,但至少可以聽聽我的分析。”
遊稚沉吟片刻,終于開口:“對方提出,希望在技術合作的同時獲得一部分股權。”
程澍眉頭輕挑,若有所思地問:“他們有過類似的操作經驗?”
“有,”遊稚點頭,“但這次條件比以往苛刻得多。”
程澍緩緩道:“這就說明,對方要的不是技術合作,而是話語權。技術隻是切入點,他們真正的目标是在未來的核心決策上占據更大的主導權。”
遊稚冷笑一聲:“這我當然明白,否則早就簽字了。”
程澍不緊不慢地繼續:“如果他們是真的想要控制權,那就是在壓價試底。如果隻是希望借股權提升收益,那就還有得談。”
遊稚沉默了一瞬,眼神漸漸變得犀利。
程澍語氣平穩:“你可以考慮,不是直接給股份,而是設計一個利潤分成的結構。把他們的收益和項目挂鈎,讓他們願意出力,但沒法幹預辟雍的核心決策。”
遊稚微微眯眼,顯然在權衡這個提案的可行性。
程澍攤了攤手:“簡單講,讓他們賺到錢,但得靠你才能賺。”
遊稚低頭思考片刻,忽然擡眼看向程澍,眼神中帶着些許複雜。
他不得不承認,程澍的建議确實指出了問題的關鍵,也給了一個現實可行的方向。
“……收拾完再說。”他低聲道。
程澍看着他,嘴角微微揚起。
遊稚沉默地扣着餐桌邊緣的木紋,腦中飛速權衡。
程澍說得沒錯。
如果對方隻是尋求回報,那利潤分成的方案不失為一種既保障利益又保留控制權的辦法。
但如果他們堅持要股權——那就不是合作,而是在鋪設未來的話語權。
遊稚不是會被私人情緒左右決策的人。
程澍的判斷一貫準确,他的資源與眼界确實站在一個更廣的層面。
雖然他們之間關系複雜,但在這件事上,他願意理性地聽取意見。
遊稚拿起餐巾紙擦了擦手,低聲道:“你的方案,可以作為談判條件之一。”
程澍微微挑眉,顯然沒想到他會這麼快認可自己的建議。
遊稚擡眸看他,目光沉靜,語氣平和卻不容置疑:“但我有一個要求,這件事裡,你不會插手太深。”
程澍挑了挑眉,語氣懶散中帶着點笑:“遊總,我又不是你的财務顧問,我隻是順嘴說說。”
遊稚輕哼一聲,起身将餐具收拾好,轉身往書房走去:“我明天回公司,會基于這個思路重新梳理談判方案。”
程澍看着他的背影,慢慢笑了:“随時歡迎咨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