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不祥的預感像迷霧一樣沿着脊椎往上蔓延。
他低頭去摸床頭的手機——卻是一部陳舊的老款安卓機,屏幕碎了一角,邊框上布滿劃痕。他試着擡眼掃一眼屏幕——下一秒,手機解鎖了。
壁紙是程澍,而且還是舞台上的獨照。他笑得張揚恣意,身上穿着去年跨年晚會時的演出服。那張照片他記得,是官方圖。他印象中自己是沒有保存的。
“……什麼?”他低聲呢喃。
微信緩慢地加載出來,界面陌生而卡頓。沒有置頂的BoomSky工作群,也沒有經紀人或隊友的頭像。置頂的是一個叫“BoomSky後援會群9号分部”的聊天框,緊跟着是幾個“站姐互助群”、“澍殿下剪輯組”。
他大口喘着粗氣,一直往下翻,直到終于看到一個标注“董經理”的聊天框——
【董經理:小遊,我們店裡暫時不招人了。你之前的工資已經給你轉了,希望你早點好起來,另謀高就吧。】
他的動作僵住,指尖微微顫抖。
董經理?那不是四年前他一開始打工的咖啡館門店經理嗎?怎麼會在這個時候給他發這種消息?
不對啊,他早就換了手機号,微信号也早換了。怎麼可能……總不能是穿越回四年前了吧?
遊稚越想越混亂,眼前的一切處處透露着不對勁,吓得他身上一陣陣冒冷汗。他幾乎想尖叫出來,好排解心中那莫名的、巨大的不安。
手機屏幕再次亮了,跳出一條微信。
【曙咖-陳申:這是你?】
下方是一條鍊接,配着新聞APP的縮略圖。他手指顫抖地點開,畫面加載了幾秒,随即彈出一張模糊的街頭照片。
照片中的人影倒在圍欄邊,旁邊還有幾張模糊的近照,隐約能看出是他——當時衣服淩亂,神情焦急。
标題赫然寫着:【知名男團私生行為再升級,粉絲追車導緻場面十分混亂,險些釀成大禍】
他瞳孔驟縮,手指不自覺地滑動頁面,繼續往下看。
正文寫得繪聲繪色,甚至連他當晚出現在什麼地方、與誰有過肢體接觸、被挺身而出的路人拉走時的掙紮都記錄得清清楚楚。更糟糕的是,評論區已經有人根據照片細節扒出了他的身份。
“真是瘋了,看着長得不錯,結果居然是個神經病!”
“這種人就該坐牢!害人害己!”
“可惜了,這麼大個人,這下全毀了。”
陳申又發來一條消息:【店裡也有人在讨論,剛剛有人來問我是不是你家裡人……我沒敢說。你……還好吧?】
遊稚看着屏幕,喉嚨裡像塞了塊石頭,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
私生飯?
誰?
我嗎?
有那麼一瞬間,遊稚死死盯着屋内有遮擋物的死角,心想是不是裡面藏着一個隐藏攝像頭,而這一幕隻是某個綜藝的惡搞節目。
在那裡嗎?
他看向對面牆壁上高高挂起的鐘盤,時間指向下午兩點十六,三根指針的交疊處黑着一大塊,似乎可以完美藏匿一個微型攝像頭。
他想扯掉手上的針頭,腦袋裡卻突然嗡的一聲,伴随着一陣劇痛。
他幾乎坐不住了,雙手抱住頭,腦袋裡的疼痛如同驚濤駭浪,一波一波席卷而來。
“别亂動!”
病房門被推開,傳來李護士急切的聲音。她身後一陣窸窸窣窣,顯然跟來了不止一個人。
幾位穿着白大褂的醫生魚貫而入,神情各異,有人好奇,有人疑惑,也有人帶着一點審慎。
“我們是醫院的專家組,”一位年長的醫生走上前,聲音低緩,“你終于醒了,我們來看看你的情況。”
遊稚大口喘氣,捂着頭:“我……我沒事……讓我出去!”
“别緊張。”李護士輕輕按住他的肩膀,帶着安撫的語氣,“醫生隻是來看看你,因為你一直沒醒,我們對你的病情并不是很清楚。”
“嗯,”年長的醫生拉過病床邊的椅子坐下,目光平靜,“李護士說,你醒來的時候,說了一些……挺特别的話。你還記得你說了什麼嗎?”
遊稚皺眉,搖了搖頭,他隻記得夢一樣的混亂,和現實撕裂般的疼痛。
“你現在覺得自己是誰?”年輕醫生聲音溫和,像是閑聊,“能告訴我們嗎?”
“我叫遊稚,”他頓了頓,嗓子發緊,“BoomSky的主唱。”
醫生們對視了一下,沒有否定,隻是繼續引導着提問。
“你覺得現在是幾月幾号?你還記得最近你在做什麼嗎?”
“我在準備今天的高考。”遊稚咬牙,“我最近一直在複習……他昨晚還說讓我早點睡覺。”
“程澍?”年長醫生重複了一遍,語氣很平靜,“你和他關系很好?”
“他是我……我們從練習生時期就認識了。”遊稚喉頭發緊,“他很關照我。”
醫生點點頭,低頭在病例上寫了幾筆。
“你記不記得,你是怎麼受傷的?”
“我……我不知道。”遊稚聲音低下去,指尖緊抓着床單。
“你是因為想見程澍,追車的時候不小心摔下來了。”
“不是……我沒追車……我為什麼會追車呢?”
“你的腦袋在路肩上撞了一下,暈了過去。”年輕醫生的聲音很溫柔,“幸好傷得不重,但你就這麼昏迷了好幾天。你知道嗎?有時候,人在昏迷或受到驚吓之後,會記不太清楚一些事情,甚至會弄混一些記憶。”
“你現在記得的這些,看起來有相當一部分,都是你自己想象出來的。”
遊稚拼命搖頭,眼眶發紅:“我沒撒謊……我真的經曆過……”
“我們不是說你在撒謊,”年長醫生慢慢道,“你腦子裡的那些記憶,看起來确實很清晰,但這些事,真的都發生過嗎?還是說,你希望它們發生?”
“你很喜歡BoomSky,對吧?”年輕醫生溫聲問,“你是不是從很早以前就是他們的粉絲了?”
遊稚怔住,呼吸變得急促。
“你看過很多他們的演出,看過他們的采訪,也許還看過粉絲們寫的故事,對不對?”
遊稚呆呆地點頭,他确實看了不少粉絲寫的同人文,最近也在看劇本。
“你撞到了頭,腦子有點混亂,把這些都串在一起了。”年長醫生總結道,“我們見過一些病人,也會這樣。尤其是在太喜歡某個人、又受了刺激之後。”
“但是沒有關系,這不怪你。”李護士輕聲補了一句,“我們隻是想幫你慢慢理清楚你腦中混亂的記憶。”
遊稚沒有再說話,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闆。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是清醒狀态,還是在另一個任務世界中。
醫生們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隻剩下李護士留在他身邊,幫他整理着滑落的針管。
“休息一下,好不好?”她溫聲說,“睡一覺,可能會好一點。”